“看在我们相处了七年的份上,我可以分你一半床,这里的书你也可以随便看。条件只有一个,为你的身体和我的时间考虑,二十四小时内不许下床乱跑,不许连续看书超过三个小时,也不许开窗见风。”
“等等。”
李文森忽然灵光一现:
“我可以住客厅呀。”
他们的沙发本来就比单人床宽一点,这样伽俐雷就可以帮她调高暖气,可以帮她上药,还可以偷偷帮她煮宵夜泡咖啡。
她也不用打扰乔伊。
更不用畏惧乔伊过于敏锐的观察力。
……简直完美。
问题解决,她开始收拾乔伊床上,自己凌乱散落的大衣、书,和粘在床单上的长发。
乔伊那边一点声音都没有。
大概也是默认了她的解决方案。
然而,就在她把掉落的长发搓成球,包在纸巾里,想隔空投进垃圾桶时,刚一抬头,就看见——
乔伊正盯着她。
“……”
那是……怎样沁着凉意的眼神。
就像有人把一桶冰水,朝她劈头灌下。
李文森手一抖。
纸球轻飘飘地掠过乔伊的脸颊。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的椅子转到了她的方向,正以一种她看不懂的方式,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也就是说。”
他看都不看,用两根手指精准地夹住那个正在掉落的纸球:
“你宁愿让一个愚蠢的系统照顾你,也不想住我的卧室?”
“……你到底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才会觉得,我们睡在一张床上很正常?”
乔伊对“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孤男寡女睡同一张床”这个逆天问题的异常执着,弄得李文森差点崩溃:
“我虽然在你眼里和做了变性手术没什么两样,但毕竟我还没有变性好吗?”
“如果你真的在乎女人的名誉问题,在最开始,你就不会和我合租。所以你不愿和我住在一起的理由,只有一个。”
乔伊平静地翻过一页书:
“你在防备我。”
“……谢谢你终于明白了。”
“……我指的不是你想的那个防备。”
乔伊抬起头:
“你在介意下午的事。”
他指的是,她醒来时,被他趁机套话的事。
……
李文森顿了一下,就继续把自己的大衣披上:
“难道我不该介意?你试图趁我半梦半醒的时候,挖掘我的*,这可不是绅士的行为,乔伊。”
“我本来就不是绅士,那个头衔无用又累赘。”
乔伊放下书本:
“而那个时候的你,也不是处于半梦半醒状态,你根本就已经醒了,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这只能说明——”
“乔伊。”
李文森闭上眼睛:
“停下,不要这样分析我。”
“看看吧,我们的小姐开始命令我了。”
乔伊微微扬起下巴,神情冷淡又倨傲:
“但你既不是我的伴侣,也不是我的情人,你甚至不算是我的朋友,因为你从不交付朋友间应有的信任……”
他把她对他说过的话,完完整整地奉还给她:
“那么,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命令我?”
“……”
“你想住哪里,就住哪里,我无权干涉你,同理,我想分析谁就分析谁,你也无权干涉我。”
乔伊盯着她的背影,接着他之前没有说完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你醒来却不自知,这只有三种可能,一种,你的精神状态已经扭曲到了病态的地步,因为分不清幻想、梦境和现实,是逻辑混乱的开始。”
“……”
李文森把所有药都装进药箱。
“第二种,是你长时间过量服用精神类药物,这类药物会严重影响你的大脑。”
“……”
李文森把他的被子整整齐齐地叠好,又抚平所有皱褶。
她真擅长处理家务。
随便弄一下,他的床铺就整齐得,像她从来没有睡过一样。
……
“第三种,前面二者皆有。”
乔伊看到她的手无意识地顿了一下。
他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
然而,表面上,他仍平静地盯着她的背影。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慢动作一样,被他收进眼里。
再编成表格,进行分析:
“你把我的卧室当成你梦里的房间,你梦里的房间是白色的?”
“……”
她避开他的目光。是。
“曾经有人往你的脸上扎针,有人试图给你注射巴比.妥.酸盐……你被虐待过?”
“……”
她把头发从大衣里拿出来,这是多余的动作。
……是。
乔伊手指微微攥紧:
“七年来,你卧室里天花板上总是画着一朵黑色大丽花,那是你分辨现实世界的依据?”
“……”
她的动作变快了。是。
“你的噩梦与你的父母有关。”
乔伊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修长的手指捏紧了书页,停顿了好一会儿。
却仍旧,直白地、残忍地继续问了下去:
“而你的父母的死,与ccrn有关……这就是你放弃博士论文,放弃在英国的工作,丢下我,执意回到中国的原因。”
她不声不响地离开英国,根本不是忘了和他打招呼。
她根本就是为了……甩开他。
“……”
李文森手一松,零零散散的物件,“砰”得一声掉在地上,刚刚被她收拾好的东西,又乱七八糟地铺了一地。
她站在原地。
望向他的目光,就像在望一个陌生人。
一个……她从不曾认识的人。
……
“最后一个问题。”
乔伊注视着她苍白的脸,轻声说
“你左手手臂上,为什么,少了一根血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