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周端起来喝了一口,顶着楚平急迫的目光,慢条斯理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殷士儋肯接受你,这事儿就算成了?或者他一时半会儿的不肯接受你,只要你能顺利考取功名做了官,能与他比肩,追上他,磨着他赖着他让他接受你,这事儿也算成了?”
楚平一愣,他之前却是是这么想着,不然也不会这么早就下场考试了,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感情当然要两情相许才能成,错,错在哪里呢?
瞅着楚平副蠢萌相,范周叹气扶额,“两情相许,互相包容支持加上互相信任才能让一段感情走得长远,这没错,问题是,这是最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好吧。”
楚平还是愣愣地没懂,范周真想糊这娃一脸血,啥也没考虑就往上冲,这是有多愣头青,亏他还觉得这娃是个有勇有谋的人才咧,简直看走眼!
“这就好比你要盖个房子,地基还没打好呢,你就开始想着往里放家具了,本末倒置。”
楚平忙问,“这是为何?”
范周道:“庆国结契兄弟不少,像我和我家木头这样的倒不多,一般也和男女嫁娶差不多,都是一方强势一方弱势的,弱势些的大多也要像媳妇一样住到强势那方的家里。问题一来了,”范周伸出一根手指,“到时候若你们真能结契,谁娶谁嫁?”
楚平微微愣住,他本想着到时候他也应该做了官,都在任上,自然不存在谁住谁家的问题,至于结契的细节,连人都还没到手呢,他更没有想到那么远了。
范周继续伸出第二根手指:“问题二,婚姻结两姓之好,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结契也要走这个过程,你确定你家的父母,和殷士儋的双亲都能同意?”别忘了自己可还是根独苗儿呢,就算能过继,对长辈来说,能有亲生的当然还是亲生的更好。
没给楚平喘气的时间,范周又伸出了第三根手指:“就算你们双方父母都同意了,你们也顺利结契了。别忘了,你是身有功名要做武官的人,殷士儋那小子又是个文官。你们要都是没出息的微末小官儿也就算了,偏你们还都有才华,将来必有大前程,到时候,就算我这个对政事一窍不通的人都知道,文武官员过从甚密不是啥好事儿,会被上位者忌讳。若到时候你们俩分别成了文武高官,那就势必要有一个牺牲退让,你觉得让谁退让牺牲比较好呢?”
范周砰砰砰连着三个轰天雷,直接把楚平这可怜的娃给炸的懵掉了。
“男人嘛,要有担当,现在是你单方面爱慕人家,自己选了一条荆棘重重的路,那把这些荆棘扫平就是你的责任了。什么都没想明白就撒泼耍赖的拖人下水一起受煎熬,这可就不是爱人而是坑人了。”
楚平原本就知道他选这路不好走,也隐约想过他爹娘会反对,只是他觉得打动了那人,然后两个人一起面对,那就没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故此,他只顾着怕殷士儋不能接受他,竟然全没考虑其他。
如今被范周这么赤/裸/裸血淋淋地把现世摊开在面前,他才发现,自己果然是狭隘又自私,难怪大哥都不想理会他,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卑鄙的可耻。
楚平完全被范周打击的不成人形了,耷拉着脑袋,佝偻着脊背,没脸见人的感觉。
范周伸手拍猪婆龙一样地拍拍楚平的头,“没关系,你年纪还小,思虑不周也不奇怪......以为我会这么说你就错了!”
楚平:“......”
“瞅瞅你,跟你说了七句话,你脸色就能变个八回。也不稳重,也不周全,冲动莽撞,收点儿挫折就灰心丧气,又扛不住压力。依我看你也别去当什么官,更别奢望殷小子能看上你,还是老实回炉重造去吧。不然就等着看天上会不会掉个饼给你,要是没这好事,你就干脆去白日做梦找个安慰得了。”
楚平:“......”
这尖酸刻薄的话要是说到真*玻璃心的人脸上,估计那人上吊的心都有了,字字戳人心窝子,往日竟没发现范老板居然可以这么毒舌。
不过楚平被这么劈头盖脸的嘲讽讥诮了一顿,非但没有想要找根儿面条上吊,或者找块豆腐撞墙,反而豁然开朗了。
站起身来,深深一揖到地,“多谢先生指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被骂一顿反而精神焕发了?
抖m吗?
范周乐了,摆摆手,“没什么好谢的,我也不是为了你。殷士儋那小子心眼不少,不过太重感情,我只是担心你小子乱来把他坑了而已。”
楚平站直身子,咧嘴一笑,“我知道您对大哥好,我以后也会对大哥好的,就像梁老板待您似的,不会让大哥受委屈。”
范周赶苍蝇似的挥手,“这话不用跟我说,说了也没用。人是会变的,说的再好听,坚持不到最后也没用。”
楚平果然不说了,十五岁和十五岁是不一样的,楚平缺的是阅历,不是脑。
拨开云雾之后,以这小子的脑子和手腕,事情还是大有可为的。
范周借着喝果子露的动作挡住了微微翘起了唇角,他才不会告诉这娃这会儿他已经能影影绰绰地看到了某条姻缘线的事儿呢。
反正这小子说他自己搞得定,他会善良地在精神上支持他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