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的也随后答道:“小人黄忠,长沙韩府君幕下‘贼曹’。”
袁绍还没有答话,后头许攸已经不快道:“到底是长沙出人才,还是刘使君没把大司马的命令当回事?一个门下督,一个贼曹,在地方上管管治安就得了,随军出战?”
袁本初制止了他:“荆襄大地自古多出豪杰英雄,有什么奇怪?”话至此处,又转过头来问黄忠魏延。“先前高览引弩发箭,我看你二人似乎不服?”
魏延未置可否,黄忠年纪大些,也沉稳些,俯首道:“不敢。”
“汉升何必谦让?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魏延在旁道。
袁绍本来已经准备折身走开,听了这话又停下来,上下打量黄忠。见他弓不离身,心下奇怪,遂问道:“你也擅射?”
黄忠不及回答,魏延已经抢道:“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此话一出,众人都笑,许攸笑得尤其大声。只因这种话,大多用在恭维他人时,百步穿杨有可能,但那是蒙,至于箭无虚发,那是纯粹是吹牛了。
袁绍这会儿心情不错,也想看看一个没有五十也四十多岁,却还只是个“贼曹”的人到底有什么本事。掂了掂手中那还剩大半个的蜜桃,笑道:“我也不要你‘百步穿杨’,只这个桃,看见了么?我抛出去,你但凡能射中,我便信你。”
黄忠此前多半时间都在长沙太守韩玄幕下任职,按说天下大乱正是英雄用武之时,可他时运不济,一直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估计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给了他这机会。
袁绍纵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在对待人才上态度还是值得肯定的。如果黄忠真能入他的法眼,就此飞黄腾达也未可知。
“那,小人就献丑了。”
袁本初没料到他真敢接招,一时兴趣大起,回头一挥手:“都让开。”语毕,也侧过身,看着黄忠。本意,是让他取下弓,搭箭上弦作好准备,可黄汉升却站着没动。
“怎么?”
“大司马只管抛就是。”
话音一落,噓声四起。连船上的普通士卒都交头接耳,嬉笑不止。先前露了一脸的高览却紧锁眉头,因为他知道,若不是有真功夫,绝计不敢在朝廷首脑面前如此托大。
袁绍也轻哼一声,手臂一扬,将那颗桃高高抛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那桃往上延伸,倒没人去注意黄忠了。
就在此时,但见黄忠眨眼之间便取弓,抽箭,搭箭,拉弦,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一般。
那桃还不及下坠,只听一声弦响!桃已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又听“夺”地一声,再细看时,一支羽箭穿透那桃,已然钉在了桅杆上,箭羽仍旧颤抖不止。
甲板上鸦雀无声!
也不知是众人被这神射给惊到了,又或是看在高览面上,不便为黄忠欢呼。
袁绍盯着那箭桃好一阵,终于点了点头,回首再看黄忠一眼,快步离船而去。船上一众文武只听得他传下的命令:“明日兵发北岸,直取黎阳!”
同一天,徐州,琅琊。
琅琊可是个好地方,背山面海,民丰物饶。当然,这是黄巾作乱之前。青徐黄巾复起时,琅琊也饱受其祸,直到徐州刺史陶谦上任,硬是把黄巾余党赶到了青州。而后,陶恭祖励精图治,徐州逐渐成为一方乐土,琅琊也逐渐找回了往日气象。
琅琊治所在开阳县,大概在后世山东临沂一带。
作为郡城,开阳本该是一派热闹繁体的迹象。可现在,热闹有余,繁体却不在。
城门全部洞开,无论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无一不是携老携幼,夺门而出,四散奔逃。这其中,竟还混杂着不少身着戎装的官兵。
这些人的脸上,无一例外都写着恐惧。每一个人仿佛都急欲离开他们祖辈世代生活的故土。让人不得不怀疑,琅琊怎么了?徐州又是怎么了?
一驾马车被堵在城门口出不来,驾车的士兵不得不站在车辕上,挥圆了手中那长长的马鞭死命抽打。人满为患,连个闪躲的地都没有,好些人被抽得双手抱头,哀号不止。
“滚开!给府君让路!”
什么?这马车里坐的竟然是琅琊太守?太守的职责不是应该守土安民么?就算不唱这高调,开阳县是郡城,你连郡城都放弃了,那还当什么太守?
眼见根本驱散不了惊恐的民众,那士兵只得回头对车里道:“府君,人太多了,走不动!”
车帘掀处,露出一张焦急而苍老的脸来。琅琊太守一边不停地抹着汗,一边喘息着:“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快离开城池,晚了就来不及了!”
那士兵沉默片刻,目中渐渐燃起凶光,到了,将心一横,厉声喝道:“杀!”
话刚出口,忽听城外一片惊呼声!
那士兵顿时面如死灰,眼珠子急转之下,打定了主意。他纵身一跃,混入人群,手忙脚乱地摘下头盔,扒去盔甲。也是人挤人弯不下腰,否则,他肯定要抓几把土抹脸上。
好不容易挤出城门,朝东面一眺。这一看,直看得他心惊肉跳!再一回头,那老太守正站在车辕上想跳车,奈何长大的衣袍被挂住,脱不得身……
开阳东郊,一支马军疾速而来!
震天的马蹄声完全盖过了琅琊百姓的惊呼和哀号,马上骑士……不,说他们是骑士河北的“并州狼骑”和“幽州突骑”肯定跟你拼命。
他们的装备很简单,基本上就三样,胯下的马,身上的衣,手里五花八门的兵器。你就看不到有一个穿着铠甲的。
而且这些人神情之凶恶,简直叫人毛骨悚然。那绝不同于河北骑兵冲锋时表现出的那种视死如归的强悍,而纯粹是一种仇恨的目光。
他们来得及快,而且是直奔抢出城的百姓而去。
翻飞的马蹄溅起了尘土,巨大的轰鸣声仿佛死神的召唤!任何人看到这场景,已经不难猜到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当这些马贼一般的强人们终究无可避免地撞上人潮时,惨呼声响成一片!他们毫不留情地将长枪砍刀挥向了平民,似乎他们此来并不带着军事任务,而单纯是为了杀戮和抢劫……
眨眼间,开阳城外已经伏尸一片,幸免遇难的孩童坐在父母亲人的尸体旁哭泣。别多想,马贼虽然不会故意将孩童下杀手,但也不会有意放过他们。
当疾驰而来的战马阴影笼罩孩子们的头顶时,马背上的人一般都不会因为怜悯而勒住缰绳……
面对这惨绝人寰的屠杀,还没来得及逃出城的人在短暂的震惊之外终于回过神来。他们不再拼命往城外挤,而是调过头往回跑。至少,一座完整的城池在心理上能给他们安全的感觉。
尽管,谁都知道,那也没用。城年那些手里拿着兵器的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蹄声逐渐远去,那股骑兵似乎对开阳城没什么兴趣,反倒追击逃亡去了。而城里,已经完全处于失控状态,你想,连太守都卷铺盖跑路了,谈何秩序?
街道上,挤满了惊恐绝望的人群,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能干什么,只是拥着家人,在煎熬中等待着噩运的降临……
一些胆子稍大的年轻人攀上了城顶,幸运好的话,还能捡到一块盾牌,一柄长枪什么的。
从城上眺望,那些骑兵已经追出了好几里地外。
“趁马军走远,步军未至,赶紧出城或许还有活路!”说这话的少年只十五六岁模样,颇为秀气,一看就是诗书之家的子弟。
其他人都看着他,犹豫不决。
他见此情形,急得跳了起来:“还愣着作甚?难道等暴兵进城?”有人问了一句:“你是何人?”“诸葛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