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将这些大车上的货物给装上了船。而自始至终,那大胖子都没有登上船板。不过王小十却瞧着,船上却是有一人下到岸上,与那胖子商谈了一阵。接着,那胖子就急着离开了。
王小十瞧着,来时是这胖子亲自押送大车,可走时却是独自一人急急离开。看样子是出了什么大事,非要他亲自处理不可。
接着,大船准备开动,王小十也该动身了!
信州城,直到第二日天色大亮,这胖子才回到了都督府中。而此刻,大都督的脸上仍旧肿的如猪头一样,几日不见好转。
而同在此间的,却是那个蒙人的男子。
“大都督,不日大明太子便要路过信州,你可要做好准备啊!”
“殿下放心,下官不会误事的。”
这男子道:“还有,你要在城中张贴画像,通缉那个光头人,逼迫他不得不与我们合作。”
提起王小十,大都督眼中仍旧伴有着惊恐之色。
男子道:“怎么?你怕了他了?”
在这男子面前,“铁疙瘩”不敢有任何放肆。此人年纪虽轻,却是北元皇室,且已接管了漠北各族,是真正说的上话的人。“铁疙瘩”将一身前途,都放在了此人身上。
“大殿下放心,若抓到那人,我一定将之碎尸万段!”
男子道:“不可!此人留有大用。我要让他,去亲手刺杀大明太子!”
“铁疙瘩”急了。“大殿下,不是让我去吗?而且唐婉姑娘……”
唐婉,就是昨夜那个娇媚的女子。“铁疙瘩”之所以会为蒙人效力,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她。
“你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女人!”才训斥了一句,连夜赶路的胖子到了。
“大殿下,大都督,湖上传过了话来!说、说……”
“说什么?”
“说是王小十未死,而且不日后就会去到湖中水寨!”
王小十当然未死。一个人若是死了,还会领略到湖上的风光吗?
答案是肯定的!
王小十已经登上了郎康山的水寨,就跟随着昨夜的那艘货船。直到他真正的登上了岛,船上之人才发现带回了这么一位。
一步一步的登高,王小十只身入贼窝,却没有任何的惧怕。他的心底,反倒是有一种激动之感,一种亲切之感。他恨不得一步便跨到山顶,见到自己的这位“老朋友”。
二十年的光阴,物是人非,王小十终于要见到当年之人了。无论他当年与白不信是恩、是怨,总归他们是当年的故人。从彼此的身上,都将能看到当年的痕迹。那是白不信不愿意回想,而王小十也不愿面对的一切。
可那又切实存在,无法忘怀。
而后,王小十被船送到了湖心岛上,看到了正在钓鱼的白不信。
今日他的心情很好,一早上湖面平静的很,他已经接连有了不小的收获。
灵蛇剑就放在他的脚边,就扔在那儿,也没有剑鞘的保护,就任凭湖面的水汽侵蚀,山石磨蹭,将剑身磨蹭出了一道道的划痕。
可白不信并不在意。他是真的不在意。这柄灵蛇剑此刻在他心底,或许尚不如手中的竹竿来的重要。
白不信放下了鱼竿,站起了身,扭回了头。“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王小十看着白不信的脸上。他老了,眉毛都已经掉了个差不多,余下的几根却成了枯黄之色。白不信的眼角低垂,脸上皱纹叠着皱纹。
他仍旧没有胡须。早就听闻,白不信年轻时下身曾遭受过重创,因此不能人道,自也不会长胡须。似他这样的无根之人,总归会比常人老的更快,也更彻底。
“你怎么会……”白不信也被吓了一跳。因为面前的王小十,仍旧与当年一样,不见丝毫的变化。
或许,唯一变化的就是他的眼睛。眼神中多了几分饱经沧桑之感。
“我也解释不清楚。”王小十道:“所以我没敢回去见他们,而先一步到这湖心岛上见你。”
“也对!”白不信道:“你这幅模样回去,非要吓坏了你的那些老朋友不可。”而他们之间还不能算是朋友,王小十也不怕会吓到他,刚好可以借此看一看自己的容貌会对当年的故人造成多大的震惊。
“王将军请坐!”两人就这么席地而坐。
接着,白不信开始讲起了故事。
“自安丰一战之后,我跟随张士诚部逃回了隆平府。在那里,安稳的过了几年。直到陈友谅战败,朱元璋彻底控制了江西、江南各地,随后兵峰直指隆平府,张士诚被生擒。而我,却顺利的逃了出来。”
王小十点头。“你一向比旁人逃的更快!”这句活,或许在白不信年轻时会将之当做对自己的轻蔑,进而两人就会动起手来。可如今,白不信却将这话当做是对自己的夸奖,并且还严肃的道了声谢。
“多谢!”白不信接着道:“灭隆平府后,朱元璋开启了北伐之路,北地再次陷入到战火之中。不得已,我逃窜南下,在鄱阳湖上落脚。”
“能够跟我在这里落脚的,是当年陈友谅、张士诚的旧部,大家同是落魄之人,不分彼此,不念曾经,只求能有一处存身之地。”
“可转眼间我们都老了,这湖上成了年轻人的天下。尽管我万般不愿,可这些年轻人也走上了我们当年的老路。”
王小十听懂了。
“如今,我已经是个不谙世事的老人,整日只在这湖心岛上钓鱼。要不是王将军你回来了,我也不愿意去想当初的事。”
“这样也不错!”王小十只能这么说。
白不信站起了身。“我原本是北地的人,如今在湖上生活了十余年,我钓的一手好鱼,也烧的一手好鱼,更懂得如何吃好鱼。王将军,可赏脸留下来尝尝我的手艺?”
“好!”王小十也乐得如此。
朋友、敌人,乃至是世间的善、恶,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时而此、时而彼。就像如今,原本当年的两个对头,两个死敌,谁又能想到会有今日促膝而谈的景象呢?
不止是促膝而谈,他们两个还是有说有笑。
王小十点燃了柴,却只见烟,而不见火,还是白不信帮忙,才将这火燃起。而后,白不信就忙着打理灶上的一切,将鲜鱼尽快下锅。
鲜美的滋味很快出来,两人不时大笑出声。
而离此不远与之相望的郎康山上,却不似这般悠闲。寨主吴奇急的乱转,恨不得去到湖心岛上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
他在担心,担心自己的父亲十数年不摸宝剑,会败在王小十的手里。
年轻人总是这样,会将胜负、成败当成是一切。非但自己心中是这样的想法,也会用这样的想法去窥探别人的内心。这岂非是大错特错?
“军师,你说此时湖心岛上怎么样了?”吴奇问。
“寨主放心,老寨主虎老雄心在,一定不输那人。只是,此人身份大有来历,怕是对我们不利啊!”
吴奇道:“怎么说?”
“寨主,此人极有可能是王小十!”他道。
“王小十?”
数日前,寨主吴奇虽不知王小十的身份,却是将当日的一切都告诉给了白不信,也告诉给了这军师。后经过多方衡量,又从白不信当日那怪异的举动中分析出,这人就应该是王小十无疑!
“寨主,若此人就是王小十,对咱们可是大大的不利啊,需当早日将其除去!”
吴奇听罢心中犯难。白不信可是曾告诉过他,万不要与这人为敌啊!
“寨主,我们若不与王小十为敌,他也会与我们为敌的!当年,若不是有这王小十在,朱元璋又何至于会登上皇位?”
“让我再想想!”
军师道:“不用再想了。学生早就将王小十会上湖心岛的消息传到了大殿下那里。只是学生没想到,这王小十会来的这么快!”
“什么?你已经把这消息送出去了?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寨主,这个消息我们万不能隐瞒,否则定然会引起那些蒙人的不快,我们还要借他们的力才能成事啊!”
湖心岛上,外人想象的大战并未发生。或者说是尚未发生。王小十与白不信真的是在吃鱼。
吃过鱼,又喝了碗鱼汤,不一样的滋味却同样透露着鲜美。
“王将军,能再与你相见,真乃平生最大之快事。不过,我尚有一个心愿,希望王将军能够成全。”白不信道。
“白将军请说吧。”
白不信道:“我想再与你一战!当年在安丰,因为听命于张士信,使我没能与王将军痛快一战,这让我遗憾了二十年!”
“好!”王小十回答的同样干脆。就这样,两人又回到了那湖边垂钓之处。
那柄灵蛇剑还扔在地上。这已经是白不信当年所用的宝剑了。那柄折损在蒙赤行手里,而今日,将是他所面对除蒙赤行之外,最值得重视和尊敬的对手。一生的对手!
王小十仍旧空手而立,未选用任何的兵器!
忽而,灵蛇剑好似从地面跃起,跳到了白不信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