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阳春四月天,但城墙之上,却弥漫着一股肃杀的味道。
王命印的脸色,依然很难看,女真人的偷袭之策,虽然被曹文诏给破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努尔哈赤就会因此而放弃对抚顺的攻击。
这个道理,没有人会想不明白。
李永芳眼神呆滞地靠着城墙,抿着发白的嘴唇,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远远的,王命印看到了跟在唐钥顺身后的曹文诏,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迎上去抚掌赞道:“好小子,你可是以一己之力救了满城百姓的性命,我向你保证,等战事结束,请功簿上,你排第一位!”
曹文诏恭敬施礼,“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好!”
王命印更满意了,提高了声调赞叹道:“年纪轻轻就不骄不躁,沉稳有度,日后必成大器!”
“鞑子马上就要攻过来了,现在还啰嗦这些有的没的,你脑子被驴给踢了啊?”
李永芳满肚子的邪火,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满脸阴霾地瞪着王命印,手指着城下,“身为一城守备,朝廷恩养多年,当此危难时刻,却只顾邀买人心,而不思破敌之策,实在该死!”
李永芳此言一出,不明真相的人,或许会不明所以,但像唐钥顺这样的知情人却立即反应了过来,李永芳这是在,推卸责任啊!
是谁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女真不足为虑的?又是谁大包大揽讥讽抚顺守军战力差劲的?到了见真招的时候,曾经那个鼻孔朝天的李游击去哪里了?
唐钥顺满脸的不屑,王命印更是气的浑身发抖,有心想要和他争辩两句,又怕引起军心跌落,只能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沉默地走回到了城墙边上。
城下,尘烟滚滚,骏马长嘶,八旗飞舞,是女真的先锋部队抵达了。
代善满脸阴鸷地盯着抚顺城高耸入云的城墙,紧闭起来的城门,哗哗流水的护城河,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麻承塔是他的亲信,也是他在努尔哈赤面前一力保举的猛将,可却出师不利,丧命在抚顺城下。努尔哈赤会怎么看他?诸位贝勒大将又会怎么看他?
代善不知道,他只知道,抚顺城,必须要拿下来。否则,莫要说他代善一个人的前途如何,整个女真全族,以后的日子怕是都不好过了。
就在昨夜,女真大军行至古勒山下扎营时,突然间天降大雨,导致道路泥泞难行,士卒被雨淋病的也为数众多,士气一时大跌,致使本就有些信心不足的努尔哈赤,在那一瞬间生出了退兵的念头。
代善听到消息后,连夜赶回到中军帐,与皇太极一番苦劝,甚至不惜立下了军令状,才终于让努尔哈赤改变了主意。
抚顺城内,满打满算,不过三四千守军,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女真大军,八旗子弟却足足有六万之多,是明军的十几倍还要多。可是,两军交战,影响胜败结果的,却不仅仅只是单纯的比较兵力多寡,天时地利人和,都可能对一张战争的胜负,产生巨大的影响。
如果是野外作战,两军摆开了阵势,兵对兵将对将的厮杀一番,那么代善有绝对的信心,只要一个冲锋,就能让明军溃散奔逃。
可事实却是,明军统帅脑子烧坏了才会那么做。抚顺的坚城深沟,才是他们最大的依仗。
一时间,代善陷入了两难的选择当中。
兵书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可围城,是需要时间的。而女真现在,最需要的偏偏又是时间。攻城的话,科技水平极端落后的女真,又极度缺少攻城器械,难道只能靠着人命尸体往城墙上堆吗?
相比于大明上万万的人口基数,每一个女真战士的性命,都是非常宝贵的。所以,强攻是最差的选择。
可问题是,如今的代善,还有别的选择吗?
副先锋扈尔汉,策马上前,恶狠狠道:“大贝勒,下命令吧!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咱八旗子弟,就没一个是怕死的孬种!”
代善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他只是个普通小卒,那么他也完全可以像扈尔汉说的那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管不顾的往上冲。可他是大金国的大贝勒,是先锋大元帅,以后还很有可能继承那让人垂涎的大汗位,他就必须要想的多一些,就必须要为手下的兄弟们担负起统帅的责任来。
扈尔汉皱了皱眉,掣刀在手,大声道:“属下愿率本部先登,恳请大贝勒允准!”
代善问道:“有多大把握?”
扈尔汉高昂着头挺胸道:“属下愿立下军令状,若不能破城而归,情愿战死城上!”
代善瞪了他一眼,“若是这样,那我不准!”
扈尔汉愕然楞道:“为何?”
代善眯着眼道:“我可以批准你率部攻城,但你必须要记住,若事不可为,当速速返回。南朝的城池还有很多,可勇猛的扈尔汉,女真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