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顺城,守备府。
坐在主位上的千总王命印,捏着手中的布帛,脸上阴晴不定。
玉中藏书示警,是宣度最后的努力。
如今的他,已经失去了人身自由,只能寄希望于张大不让他失望了。而张大,骨子里的血,也果真没有完全凉掉。
那一日,虎口下逃得性命之后,张大便连夜逃出了城,昼夜不歇,一路急赶,抢在女真出兵之前,将消息送回了抚顺城。
“四月十五起狼烟!”
小小的书帛上,只有这么短短一句话。
王命印转头问唐钥顺,“你怎么看?”
唐钥顺焦急道:“抚顺兵少,建虏势大,当火速向广宁求援!”
“求什么援?”
李永芳打着饱嗝,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满身的酒气,让王命印原本就漆黑如墨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唐钥顺耐着性子解释道:“据可靠情报,建虏将趁互市之机袭击抚顺。卑职以为,城中守备兵马稍显不足,当立即向广宁张总兵求援!”
“怂包!”
李永芳满脸蔑视地瞪了唐钥顺一眼,又打了个响彻天的饱嗝,拍着大肚子慢悠悠道:“姑且不说你这情报是真是假,就算努尔哈赤真吃了雄心豹子胆脑子烧糊涂了敢对我大明不敬,你抚顺的老弱病残不堪一击,本将麾下的三千精锐可不是吃干饭的。”
唐钥顺脸色一僵,愣在当场。
王命印咬着牙,两眼喷火,紧攥着双拳问李永芳道:“既如此,那李游击可敢立下军令状?”
李永芳漫不经心地剔着牙,眯着眼回答道:“老王,你这就不讲究了。这抚顺,是你的地盘,却要我这个客将来担责任,你觉得合适吗?”
王命印恨恨道:“要是李游击认为不合适,那就请不要胡乱插手。”
李永芳终于笑不出来了,阴着脸站起身来,“既然话不投机,那我也就不在这碍你们眼了。只是,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们一句,谎报军情,可是要杀头的。若是因此而引起边民暴动,更是要抄灭九族的大罪!”
李永芳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唐钥顺恨得牙根直痒,却也无可奈何。
王命印更是暴怒如雷,直接掀翻了面前的几案,“跋扈!狂悖!此獠不死,我心头之恨不消!”
唐钥顺连忙劝道:“大战将起,不宜再生枝节,大人,还是赶紧派人去广宁吧!”
王命印余怒未消地跺了跺脚,“你去安排吧!”
广宁总兵张承荫,陕西人,前陕西总兵张臣之子,累功升任都督同知,丛陕西移镇辽东。
张承荫四十岁出头,正值壮年,但身上却没有大部分武将的彪悍之气,反而更像是个儒雅的文士。
张承荫身着一身青白色的儒生长袍,足踏千层软底靴,三缕墨髯过胸,腰间挂着一块青碧色的宝玉,整个人的气质也温润如玉一般。
手里捏着抚顺来的加急信函,张承荫微眯着眼睛,自言自语道:“努尔哈赤,这是要干什么?”
游击将军梁汝贵咬牙道:“不管他想干什么,很快他就是个死人了!”
辽东副总兵李继功皱眉道:“努尔哈赤对我大明,向来恭敬守礼,会不会是情报有误?”
“怎么可能?”
梁汝贵瞪着虎眼吼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早就看那个老小子不痛快了。”
“小点声!”
张承荫不满地瞪了大吼大叫的梁汝贵一眼,沉吟道:“不管真假,都不能掉以轻心。女真人虽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听说努尔哈赤麾下的八旗兵卒也有个六七万。若是倾巢而出,那抚顺说不定真有危险。”
李继功也点头道:“话虽如此,可毕竟努尔哈赤还并没有发兵,若是……”
张承荫摆了摆手,叹了口气,“广宁到抚顺,可比赫图阿拉到抚顺更加远。如果我是努尔哈赤,四月十五互市之时,就是出兵偷袭的最佳时机。而今天,正是四月十五,说不定这会儿,努尔哈赤已经杀到了抚顺城下呢。”
李继功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那总兵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