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之前陆阳吩咐了容萤两点:一定要想办法留在宫中;一定要让皇帝对端王起疑。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容萤会向圣上提到自己。
跟着内侍走到御花园,迎面就看见端王爷气冲冲过来,一干太监垂手侍立,陆阳自也站在一旁。端王在他跟前停住脚,他低着头,神情冷淡,就这么静静僵持了一阵,对方狠狠甩袖,大步离去。
内侍像是松了口气,仍旧换上笑脸请他,“公子这边走。”
书房之中灯火通明,明德皇帝陆阳是见过的,这人颇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他不敢造次,上前行跪拜礼。
“草民陆阳,参见皇上。”
圣上没让他起来,端详了一阵,颔首笑道:“南平郡主是皇家的血脉,一路上多谢你相助。”
不知容萤到底对皇帝说了多少,陆阳一面猜测一面垂目答话:“郡主金枝玉叶,草民惭愧,未能好好照顾她。”
“少年人,你这就过谦了。听容萤说你是浪人出身,居无定所,生活本就拮据,能带她从南北上已算是不容易。”
面对容萤给他塑造的这个形象,陆阳也不知该怎样回答,只好跪在那里。
“你放心,朕一向赏罚分明,定不会亏待你。”皇帝话音正落,容萤忽然从一旁的玫瑰椅上跳下来,走到陆阳身侧,直挺挺地随他一同跪下。
“扑通”一声,陆阳愕然看她,吃惊不已。
“皇爷爷,萤萤有事相求。”
她这举动来得突然,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皇帝微怔之后,抬手示意她:“起来说话,别这样跪着。”
容萤只是摇头,“您先答应我,不然我不起来。”
“……”他无奈道:“好好好,你说吧,朕听着呢。”
君无戏言,得了这个批准,容萤当即把陆阳胳膊抱住,“我要陆阳陪在我身边!”
竟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个话,陆阳立时呆住,好半天才回过神,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皱眉低声回过去:“这事你别管。”
明德皇帝显然很犹豫,捻着胡须若有所思。
容萤赶紧趁热打铁,“陆阳跟着我吃了不少的苦,又为我几次受伤,他无亲无故,一人活在这世上,我不想让他再去外面被别人欺负,您就让他留在我身边吧。”她说着说着,悲从中来,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哽咽得几乎语不成句,陆阳看在眼中,心头不由一疼。
“他无父无母,我如今也无父无母,本以为我很可怜了,想不到他比我更可怜,吃的穿的用的,能省则省,半个子都舍不得花,就是这样他还攒出钱给我买衣裳。
逃难的日子不好过,每回能有半个馒头他都只吃一口,咱们路上都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好不容易有了人照拂,我不能撇下他不管……”
她声泪俱下,一番话连陆阳都听得一愣一愣,想不到自己在她眼里竟有那么惨。
“……知恩图报是好事。”皇帝被她哭得有些头疼,终于松口,“你要留他倒也无妨,只是宫里规矩多,可不如在外面那样自由,若做出什么不当之举,朕可不会留情的。”
眼看他这是答应了,容萤急忙谢恩,随后又拉着陆阳一块儿叩首。
皇帝叹了口气,“宁王旧宅尚在重建,本算着年前就能造好,那时候你们一家也就到了,哪知道会出这样的事……”他兀自感慨了一番,“暂且先在宫里住着吧,等完工之后,若想搬出去也由着你。”
她擦着泪眼点头:“谢谢皇爷爷……”
“行了行了,别哭了啊。”还想再宽慰她几句,底下身穿绯绣衫的内侍恭恭敬敬上前传话,“皇上,到吃药的时辰了,贵妃娘娘还在外头候着呢。”
他哦了声,似乎才想起来这回事,朝容萤道:“舟车劳顿,你也累了,先休息几日把精神养足。宁王的案子,朕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眼见目的达到,容萤也没想久留,于是同陆阳一起从御书房里退出来。
两人跟着引路的内侍朝住处走。
陆阳着实是捏了把汗,低声冲她道:“你方才的举动实在太冒险了。”
“我知道,可要是不那么做,你就危险了。”容萤挺直了腰,神色肃然,“四皇叔知道你在京城,肯定会对你下手。我想来想去,只有在皇宫,你才是最安全的。”
原以为她是小孩子心性才那么固执地要留下自己,没想到她竟顾虑了那么多,陆阳惊讶之余又不能不感动。
大郕内城的殿宇不多,因为太/祖皇帝崇尚节俭,连带后宫的规制也不大,皇帝却单独给容萤辟了个殿阁,在禁庭与大殿的交界之处。
安排得匆忙,服侍的宫女只调了两个,但门外却站了好些把守的禁卫。容萤把人都打发去拿膳食,自己先到桌上捡了两块点心尝起来,吃饱了又抓了一块要去喂陆阳。
他把她手轻轻放下,摇头:“现在是在宫里,不要这样。”
容萤撅了撅嘴小声嘀咕,“宫里又怎么了。”
一块糕点吃完,她捧着茶杯,语气渐渐冷下来,“只可惜这次没能惩治四皇叔……皇爷爷说我没有证据。”她忿忿地把杯子一搁,“都觉得我是个孩子,说话不作数,小孩子又如何,你们大人不也一样说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