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灯落地,飞散的玻璃碎片划伤了几个人,两个倒霉的汉子正好路过吊灯正下方,中了头等彩,好在他们两个都体型敦实,肥肥的肉起了不少缓冲作用,坐在地上傻愣愣的发呆,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但是人群却慌乱了起来。
外围的人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到灯火通明的大厅突然暗了一处,然后便是沉闷的落地声。
等里面传来了尖叫声,外围的人也慌了,大家各个方向跑着,也不知道要跑些什么,桌子被推歪,上面的东西噼里啪啦的砸了一地。
一片狼藉。
不过没多久,从现场的各个入口处突然出现很多身着制服的保安,他们先是高声安抚了慌乱的人群,随后控制住了各个出入口,不让任何人进出。
同时,几个拎着急救箱的急救人员鱼贯而入,开始对伤者进行简单的救治工作。
一个带着眼镜的男子快步从二楼走了下来,边走边讲着电话,语气很严肃。
他看上去和秦从彦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轮廓更加硬朗了几分,看上去也较秦从彦年长。
他就是秦家的长子秦文,秦家全家上下都在宠着秦从彦,秦文也不例外。
秦文比秦从彦大个十多岁,几乎是看着秦从彦长大的,秦从彦从小最粘的不是姐姐也不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倒是这个年长的大哥。
男孩子总是会对强大的同性产生崇拜的心理,秦文一直以来都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这让小秦从彦非常的羡慕,很小的时候就迈着小短腿跟在秦文身后跑。
后来秦从彦长大了,青春期比任何一个人来的都要长,还都要猛烈,逆反心理就像一个弹簧一样,小时候多粘,长大之后就多不待见,这简直伤透了秦文的一颗弟控的心。
不过令人高兴的是,就在不久之前,秦从彦终于摆脱了长达十几年的青春期了!他开始努力学习,甚至还过来向他请教问题,秦文虽然天天板着一张脸,但是心早就已经飘到了云端。
这次他精心为弟弟准备的生日宴,才进行到一半,居然被这种事情破坏了,他的心情就像暴风雨将至,一点点扰动就能降下狂风暴雨。
场馆在宴会开始之前进行过里里外外的仔细检查,怎么可能会出现吊灯坠落的情况?
这一定是人为破坏的!
秦文迅速打了几个电话吩咐了下去,不找到破坏的人决不罢休!
连祁和谢泽在角落之中,看着事态的发展。
到目前为止基本上情况都已经在控制之中了,现场的人也大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很快就平复好了心情,他们当中的有些人会疑惑自己刚才那种惊慌失措的表现,有点过激了。
连祁皱了皱眉头。
他的心情也很不好,平常慵懒带笑的嘴角扯成了一字,眼神也不再是悠然,而变得幽深充满着危险,整体的气质仿佛突然间从纯白变成了晦暗不明的色彩。
作为连祁的族人,秦从彦已经被连祁划分到了自己人的阵营之中。
血族是一个极其护短的种族,他们的心中仿佛有一个明确的分界线,在这个分界线之外,无论死伤或者哀求他们都冷眼旁边,而分界线之内,他们却见不得受一点的委屈。
就算是被欺负了,也是能是他们自己欺负的。
血族并不在意对于诞辰的庆祝,但是连祁在人界也生活了一段日子,知道生日这样一个日子对于人类有着特殊的意义。
有着生命轮回的种族会赋予他们出生的时日一个特殊的含义,这是对于生命的崇敬之意,或许和血族中的初拥日一样,具有无可替代的重要意义。
而现在,居然有人敢破坏他族人的生日宴会?
简直就是在护食的大猫面前大摇大摆的抢走了它的食物,还指望它不伸出尖锐的利爪进行难以想象的报复?
连祁眯了眯眼,漫不经心的挽起了自己的袖口,眼神却锐利无比,抬腿就要往人群的方向走去。
结果,被谢泽一把抓住了手腕。
连祁动了动指尖,回头凉凉的看了他一眼。
“一个小演员可没法在现实中客串侦探,”谢泽的手加大了几分力气,“有些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做。”
“或者说,我们的演员其实力能扛鼎还能胸口碎大石?”
连祁像是一只被打扰了睡眠的猫,浑身上下透露出了浓浓的“我不爽”的气息,他半阖着眼睑,眼睛看上去没有平时那么的圆,却向上挑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他缓慢的把谢泽的手指一根根的掰开,像是嫌弃一样的抽出几张餐巾纸擦了擦手指。
不过,却没有继续往前走了。
连祁就站在原地,距离吊灯坠落的地方有一段距离,在这条连线上人头攒动,低低的谈话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血腥味飘了过来,属于五个不同的人,两个的血味较浓,是被吊灯正面砸中,另外三个被碎片划伤,血味较淡,其中一个属于就是那个尖叫的女声。
他缓慢的扫视了一圈,所有人的面部表情,衣着服饰,肢体动作都被他印入脑海之中。
透过人群的缝隙,他看到了吊灯的情况,易碎材料制作的部分已经碎成了无数小块,金属材质的有些许弯曲,而造成吊灯坠落的罪魁祸首,固定处的情况——
连祁眼神一凛。
不是人为。
“大哥!”谢晴一路上翻越了无数人墙,从缝隙之中艰难的挤了过去,还没到面前,就扯着嗓子大喊道,“有妖——”
他这个妖字后面的内容在见到连祁之后,化为了一阵长长的拖音。
连祁看了她一眼:“妖什么?”
谢晴心中咯噔一声。
连祁被清除了有关妖魔的记忆,总不能让他再清除一次,这种事情说到底还是有危险的,大哥虽然技术好,但是万一出岔子了呢?
谢晴咽了咽口水,对着谢泽道:“要——要不要去那边看看?”
谢泽看这样的阵势,也就明白这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跟着谢晴进入了人群之中,眨眼间就混了进去,不见了身影。
连祁在原地站了一会,果然这种按兵不动还是不适合一个护短的血族,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人群的外围。
这个时候,匆忙跑出来的秦从彦看到了他,拿了顶帽子盖住脸,就这样朝着连祁的方向跑了过来。
虽然知道连祁的身份绝对不会出什么事,可是这种情况之下,他还是希望能在大人的身边。
连祁就看到了一个穿的一本正经的人戴着看上去就不怀好意的鸭舌帽,偷偷摸摸的沿着墙边小跑了过来,为了不被其他人看到,秦从彦真是费了一番功夫。
等到他走到身边,连祁伸出手拿掉了他的帽子,在他的头顶轻轻揉了两下:“别担心,破坏你生日宴的妖魔我会揪出来的。”
秦从彦在那里大喘着气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弄得有点发晕,连祁说些什么完全都徘徊在他的大脑之外。
他不知所然的点了点头。
现场不止有谢家的三个猎人,还有一两个小家族的猎人也受邀而来,虽然在猎人中是小家族,但是在表世界中却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保安和救治人员已经将人从吊灯下面给抬了出来,主要伤到的是腿,看上去血流如注其实也没伤到什么要紧的地方,但是两个汉子却嚎得一口好嗓子,比杀猪好不了多少。
他们这一嚎嚎,那个被碎片划到小腿的女子也情绪泛滥了一会,横眉竖眼的指责起了匆匆赶来的酒店负责人,什么气度优雅都丢到了一边,高了个八度的声音居然还那么清晰响亮,说了那么久也没带重样。
连祁揉了揉额角,觉得有点头疼。
这个时候几个猎人已经默不作声的走近了吊灯,以他们通体的气质本来会引起众人的注意,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办法,就仿佛被人无视了一样,没有阻碍的来到了吊灯旁边。
吊灯的固定处有一道剖面光滑的断口,看上去像是利刃砍断。
但是在猎人的眼中,那端口的表面却氤氲着点点魔气,根本就是妖魔所致。
谢晴立刻拿出了取样器,将断口表面的魔气收集了些许装入特制的容器之中,谢璟则通知了猎人工会,让他们和本市的公|安部门进行对接,将这次事件移交猎人工会处理。
谢泽站在一边,这里的人太多,声音太杂,猎人虽然五感超脱常人,但也在合理范围之内。
他缓慢注视着面前的情形,目光在触及某物的时候,微微一顿。
谢泽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伸长了胳膊,从吊灯周围四散的碎片之中取出了一小块颜色有些发黑的玻璃片。
他把这块玻璃片交给谢晴收好,转身往回走的时候,腰后侧传来了一阵刺痛。
伤口裂开了。
没过多久,因为现场过于嘈杂的声音和斑驳难闻的气息而头痛的连祁闻到了一股香甜的血味。
他已经不用去细心辨别,就知道这一定是谢泽的血味。
啊啊啊烦死了!这个人懂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三天两头的受伤他也很困扰好吗!?
连祁心中安静了好久的活火山顿时爆发了,炽热的岩浆顿时淹没了他的理智,就像是多米诺骨牌最初的一块,倒下之后会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连祁深深的呼吸,他现在看上去浑身都充满了暴躁的气息,仿佛在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淡定淡定,冷静冷静。
和酒店负责人争吵的女子突然之间抓住桌上残留的餐具就往地上砸,围着的人匆忙的往后退,前一个人踩到了后一个人的脚,后一个人骂骂咧咧的又踩到了后面一个人的脚。
一时间现场宛如千万只蜜蜂在齐齐飞舞。
魔气最易影响人心,使人暴躁,易怒。
——当然,连祁不是。
他只是纯粹的心情不好。
在经过了无数个累积事件的发酵,这种心情不好已经转化为了相当的心情不好,并且有着进一步发展的趋势。
连祁忍住自己想要一鞭子抽死这些聒噪人类的冲动,看手边的桌上还有一杯酒,顺手拿过来灌了下去。
手一松,整个杯子落地,摔了个粉碎。
“大人?”秦从彦一惊,看到连祁突然之间弯下了腰,扶着桌角,看不清表情但似乎很痛苦的样子,“大人您怎么了?”
现场很吵,所以这里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人注意到。
连祁咬了咬牙,喉咙仿佛有一把火在灼烧。
酒水入喉,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可惜已经晚了。
如果是平日里,他绝对不会忽视酒水中淡淡的血腥味,或许是混乱之中不小心滴入的一滴血,又或者是秦家大厨来了个鸡尾酒的新式调法,不管怎么样,对于现在的连祁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他本来就心情烦躁,血液流速加快,对于血液的渴望加深,再加上谢泽那边传来的香甜气息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而这一丝血味,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几乎是在一瞬间,连祁的双眸中泛出了幽幽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