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赖到你身上?”祁瑞仓理直气壮地说道,“振兴榆北,难道不是你的职责所在吗?别说你还曾经当过振兴榆北工作小组的副组长,就算你没这个职务,我们地方上遇到困难,找你这个中央企业的领导来帮助解决,又有什么不对的?”
“老祁,你这可就不对了。”冯啸辰一头黑线,说道,“我记得你是芝加哥大学的博士好不好?这样说话合适吗?还有,你不是最信奉市场经济原则的吗?陈博士也是从市场经济最发达的美国回来的,你们怎么会想到让我来帮你们解决资金问题呢?难道你们不应当是从市场上去寻找资金吗?”
祁瑞仓原本并不是一个会耍赖的人,也就是这两年在基层做招商工作,耳濡目染,才变得有些世俗了。现在听冯啸辰提到市场经济这样的学术概念,他不禁有些窘,沉默了一会,才叹了口气,说道:“老幺,你就别寒糁我了。我的确是曾经最信奉市场经济原则,可在榆北呆了两年时间,啥叫市场原则我都忘了。就榆北那个情况,如果照着市场原则,根本就没戏,只能是自生自灭。我在招商局成天干的都是政府干预的事情,全都是经济学教科书上最反对的事情,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芝大的博士了。”
冯啸辰调侃道:“看来,圣人说得对,理论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这句话说的就是你老祁啊。”
“呃……”祁瑞仓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冯啸辰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点点头道:“没错,老祖宗说过,实践出真知。我在芝大学的那些东西,在中国还真是有些水土不服。早先在国内读书的时候,我对于地方政府招商引资这种事情是非常反感的,可现在我自己也不得不去做了。”
“为什么呢?”冯啸辰明知故问。
祁瑞仓道:“原因很简单啊。按照产业理论,榆北这个地方可以说是毫无竞争优势。如果政府官员不亲自出去招商,不拿出一些比别的地方更优惠的招商引资政策,根本就不会有企业愿意到榆北来投资。可如果没有投资,榆北就完了。一个这么大的城市,上百万的居民,我们怎么能够看着他们衣食无着呢?”
“这么说,你是把你学的东西都丢掉了?”冯啸辰又问道。
祁瑞仓认真地摇了摇头,说道:“非也,小冯,你知道吗,我这一段时间一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有没有一套适合于中国市场情况的经济学理论?芝加哥学派的那套东西,在中国肯定是行不通的,其他那些学派,在中国也同样不灵。我想,踏踏实实地在榆北干上几年,多积累一点资料,没准我自己就能够创造出一套新的理论呢。”
“好!”冯啸辰拍了拍掌,赞道:“老祁,我真是佩服你了,如果你能够创造出一套适合于中国市场的经济理论,拿个诺贝尔奖恐怕也不在话下吧?对了,老丁和你一样,这一段时间在秦州重型机器厂挂职,据说也是收获颇丰。我上次和他聊天,他也说想创造一套中国的经济学理论。你觉得,你们俩有没有可能联手来搞呢?”
“丁士宽吗?”祁瑞仓道,“我倒是有挺长时间没和他交流过了,他不是一直在搞中国特色的经济理论研究吗,怎么,现在又有新的心得了?”
冯啸辰抿嘴笑道:“他的确是有些心得,不过倒是和你的心得恰恰相反。他在秦重呆了一年时间,表示最大的感受就是秦重的国企病太严重了,虽然已经下放到省里,经营上也是自负盈亏,可是生产、销售、技术研发等等环节里,计划经济的残余太深了。上级主管部门的父爱主义太强,让企业有所依赖,从而缺乏闯劲。他觉得,中国的国有企业要想脱胎换骨,必须大力地引进市场化理念,不能再用传统思维去管理企业。”
祁瑞仓哑然失笑:“这不是我当初和他争论过的问题吗?我说国企改革必须引入市场机制,他却不以为然。现在可好,我开始有些相信政府的作用了,他倒是开始大谈市场经济了,这算个啥事啊?”
“这就叫拿错了剧本,你们俩是互换台词了。”冯啸辰道。
祁瑞仓感慨道:“唉,现在看起来,还是老祖宗的智慧最高明啊。完全的市场化,以及完全拒绝市场,都是错的,搞经济还是要讲一点中庸之道的。”
“这就叫中国特色啊。”
“是啊,我现在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两个人一聊起学术问题,倒是把原来的话题给忘了。陈纻坐在一旁,听着他们俩说话,觉得有些云山雾罩,却又不便打断他们,只能尴尬地陪着笑,不时和冯啸辰的秘书蒙洋交换着无奈的眼神。蒙洋知道他的心思,但同样不便于打断冯啸辰与祁瑞仓的聊天,直到二人聊得差不多了,蒙洋才怯怯地提醒了一句:“冯总,时间有点晚了,您安排了今天晚上要和这次出国展团的各家企业聚餐的。”
“哦哦,对对对,我倒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冯啸辰也看了一眼手表,然后拍着脑袋说道。
祁瑞仓见状,犹豫了一下,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小冯,你先去赴宴吧,我和陈纻明天再来拜访你吧,你也趁着今天晚上的时间再思考一下,看看能够如何帮助我们解决这几方面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