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临时办公室里,池谷制作所技术部的副主任田雄哲也黑着脸,向面前的一位工人问道。那工人与田雄哲也一样,也是黑头发、黄皮肤,穿着秋间会社的黄色卡基布工装,但一张嘴,却是满口的中国海东口音。他说的是汉语,田雄哲也不得不通过翻译来与他交流。
“我叫毕建新,是中国海东省会安化工机械厂的电焊工。”那工人回答道。
“前天晚上倒塌的那座分馏塔的底座,是你焊接的吗?”
“是的,是我和另外几位师傅一起焊的。”
“那么,你们在焊接的时候,有没有严格地按照工艺规范操作,是否出现了违反工艺规范的情况?”
“你可以去查工作台账,看看我老毕是不是那种会违反工艺规范的人。”毕建新的脸也沉下去了,对方分明是在质疑他的工作态度,这由不得他不恼火。
几年前,日本化工设备协会的会员企业因为苦于国内劳动力价格过高,导致产品缺乏竞争力,组团前往中国商谈业务外包的事宜。在重装办的组织下,中国企业形成了一个联盟,与日方就外包价格问题进行了反复磋商,最终获得了一个比较令人满意的价格,中日之间的业务外包合作由此展开。
这几年,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双方合作的规模却在不断扩大。其原因自然是由于日元持续升值,导致日本国内的用工成本不断升高,日本企业不得不更多地依靠中国熟练工人来帮助他们完成海外项目的建设任务。在这些合作过程中,中国工人的技术水平以及纪律性也让一向追求严谨的日本人感到佩服,从而使得这项合作不断地深化。
毕建新是会安化工机械厂的王牌电焊工,他是被全福机械公司的阮福根借出来,与全福公司的几十名工人一道被派往墨西哥工地的。派往海外工作当然是更为辛苦的,阮福根给所有派遣出去的职工都发了三倍的薪金,这也是工人们对于这项任务趋之若鹜的重要原因。
前天倒掉的这座分馏塔,是在日本国内制作完成,通过海运送到佩罗来的。毕建新和另外几名工人的任务,就是把这座分馏塔竖立起来,再把分馏塔下面的接脚焊接在事先建好的底座上。这样的工作,他们已经干过很多回了,这一次自然也是轻车熟路,干得毫无压力。
可谁曾想,刚刚立起来的分馏塔,却被一阵风给吹倒了,这不能不让人震惊。毕建新乍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生怕是因为自己的操作有误,导致焊接质量达不到设计要求。他专门到调度部门去查看了那一天的生产记录,虽然记录本上的日语他认不出几个,但至于也确定了自己的操作是没有失误的,完全符合工艺文件的要求。有了这样的底气,他自然就能够和田雄哲也叫板了。
田雄哲也在与毕建新会谈之前,自然也是看过生产记录的,知道从记录上看,毕建新以及其他几位电焊工的操作并没有什么差错,他所以要这样问,只是抱着一些侥幸心理,希望能够从毕建新那里听到一些不同的情况。
从田雄哲也的内心来说,他更希望这起事故的原因能够落实到毕建新等中国工人头上,这样日方要承担的信用损失就会小得多了。他没想到,毕建新的反应会如此强烈,丝毫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机会。
“你确信自己不会出现失误吗?”田雄哲也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毕建新坚决地摇了摇头,说道:“我老毕的技术,不敢说有多高,但最起码焊一个分馏塔底座是没有问题的。你如果不信,可以查一查检测记录,看看我在这个工地上焊的东西,没有出过差错。
“好吧,我非常抱歉,毕先生,你可以回去了。不过,如果这几天你想到了一些什么别的事情,还请不吝赐教。”田雄哲也站起身,把毕建新送出了房间。
同样的谈论,也发生在田雄哲也与其他几名中国电焊工之间,这几名电焊工有的性格暴躁,当即就与田雄哲也理论起来,有的则是相对软弱一些,但涉及到是否存在失误的问题时,他们的态度也是非常坚决的,那就是绝不承认自己的操作有什么不对。
“田雄先生,毕先生和他的中国同事,技术水平都是很不错的,而且工作态度也非常好,像是给他们自己的企业工作一样。我觉得,像这样好的职工,我们还是应当多一些保护,不要轻易地怀疑他们。”
完成了一轮谈话之后,工地的现场调度岩崎直弘怯怯地向田雄哲也建议道。毕建新这些人,手头上都是有几把刷子的,尤其是在工作中任劳任怨、不提出什么额外的要求,这就让岩崎直弘对他们刮目相看了。内田悠和田雄哲也这些人,虽然是从总部来的,而且气势汹汹,但岩崎直弘还是想规劝他们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