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哥,你带我去见谁啊?我还约了人打台球呢。”
海东省会安市的街头,一个20来岁,穿着非常拉风的红色夹克衫的小年轻跟在海化设保卫处长李志伟的身边,一边向前走着,一边老大不情愿地嘟囔着。
“是京城来的一个大老板,有钱着呢,随便请人吃顿饭都是上百块钱的。”李志伟用崇拜的口吻介绍道。
小年轻不屑地哼了一声,道:“这就能算有钱了?李哥,你是没见过我姐夫,那才叫真正的大款呢。今年过年他去给我爸妈拜年,给的红包你知道是多少钱吗?”
“多少钱?”李志伟被吸引住了。
“整整2万,全是崭新的大团结!”小年轻自豪地说道。
“过年给个红包就2万?阮老板真是阔气啊。”李志伟咂舌不已。
这位小年轻,正是全福机械厂老板阮福根的小舅子,名叫王瑞东。全福机械厂自从承接并如期完成了大化肥分包业务之后,技术实力和声誉同时大涨,业务规模比原来扩大了好几倍。阮福根接受董岩的建议,把企业改名叫作全福机械公司,自己当上了董事长。
企业规模扩大了,原来在企业里打杂的那些亲戚也都水涨船高,有的当了个什么部门经理,有的当了车间主任。全福机械厂与许多乡镇企业一样,最早用的员工都是本乡本土的熟人,关键岗位则都是阮福根自己的亲戚在把持着。王瑞东早些年是在厂里管仓库的,干得也算是兢兢业业,现在被阮福根提拔起来,当了董事长助理。
以阮福根的想法,自家的产业,当然得自家人管着才放心,这个小舅子虽然偶尔有些不靠谱,但好歹对于公司的忠诚是不用怀疑的。年轻人嘛,稍微毛草一点,多少有点虚荣心,都是可以理解的。再说,自己好歹也是一个千万级别的富翁了,自己的小舅子奢侈一点,有什么不对呢?
李志伟是经人介绍与王瑞东认识的,尽管海化设与全福机械厂之间有过一些宿怨,但这种宿怨是存在于阮福根与马伟祥之间的,两家企业各自的员工之间并没有什么过节。李志伟与王瑞东其实也就是打过几局台球的交情,两人年龄相差了20岁,也不可能成为什么朋友。这一回,郭培元找到李志伟的头上,让他帮忙与全福机械公司牵上线,李志伟才想起了王瑞东其人,于是便带着郭培元到了会安。他让郭培元在宾馆里等着,自己辗转找到了王瑞东,连哄带骗地把他往宾馆带,去与郭培元见面。
郭培元想与全福机械公司搭上关系,是受到了马伟祥的提醒。在此前,他的目光一直都在那些国营大企业身上转,丝毫没有想过要找全福机械公司这样的乡镇企业去谈一谈。在他想来,承接日本企业的外包业务,是一件非常高大上的事情,乡镇企业怎么会有这样的资格呢?
可听马伟祥一说,郭培元才明白,原来全福机械厂早就承担过日本企业的分包业务,而且完成得颇为出色。得知这一点之后,他立马改变了先前的游说策略,决定把全福机械厂当成重点突破的目标。
重装办关于统一报价的通知,是同时下发给了具有设备分包能力的各家企业的,其中也包括了全福机械公司这样的乡镇企业。不过,郭培元清楚,国家部委对于乡镇企业的控制力远不如对国营大企业的控制力。时下国家提倡的是扩大企业自主权,减少行政干预。但国营企业天生就是各部委的下属,就算上级不干预它们的日常经营,最起码也攥着厂长经理们的乌纱帽,所以国企是不敢随便和上级较劲的。
乡镇企业的情况就不同了,它们都是隶属于乡镇的,而且绝大多数都已经被私人承包,国家根本就管不了它们。这些企业只要不违法乱纪,它们如何经营,是不需要听国家调遣的。要在这些企业身上打开突破口,远比去游说国企要容易得多。
郭培元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说动几家乡镇企业,他的计划,是先让几家乡镇企业违反重装办的要求,对日商降价。一旦有了这个开头,那些国企就有理由去和重装办理论了。乡镇企业降价了,就能够拿到订单。国企如果不跟着降价,订单就全被乡镇企业抢走了。日本厂商一旦找到了代工厂,自然更不会向重装办的定额妥协,届时国企就只能看着乡镇企业吃香喝辣,自己只能喝西北风填肚子了。
真到这个地步,重装办恐怕也很难再维持原来的要求,它将不得不收回此前下发的定额标准,从而使价格同盟分崩离析。
郭培元并不担心乡镇企业会扫他的面子,日本厂商愿意接受的分包价格,对于乡镇企业来说也仍然是非常优厚的,他相信这些成天在土里刨食的乡镇企业老板不会拒绝这样的条件。
“到了,就在这。”李志伟把王瑞东一直带到了郭培元住的宾馆房间门外,然后敲响了房门。
门开了,郭培元笑容可掬地迎了出来,一见王瑞东就夸张地问道:“这位就是王老板吧?真是年轻有为啊,快请进吧。”
王瑞东也曾跟着阮福根出席过一些场面,大致的礼节是懂一些的。尽管在路上的时候他不停地向李志伟耍赖,见了郭培元,他还是勉强装出了一些热情的样子,说道:“是郭老板吧,很高兴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