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在广宁的辽河边被人围了,这里已是辽东的腹地,过了河便离山海关不远,这几千骑兵怎么过来的?
手下军士在一片慌张忙乱中匆忙结阵,夹杂着上级军将粗鲁的喝骂抽打声,数十名侍卫抽刀在手,如临大敌般将秦堪团团围起来。
秦堪骑在马上,呆呆注视着前方不远处缓缓逼近的数千骑兵,他仍旧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两军相隔并不远,可以看到对方军队的阵势,像一个巨大的半月缓缓推进。他们的阵势很严谨,人马之间相距间隔仿佛尺子量好了一般,穿的衣服各式各样,红的黑的白的,什么都有,有经验的军士看一眼便知道,这是典型的蒙古骑兵。
蒙古骑兵怎会突袭到这里?这是偶然的遭遇还是久有预谋?
秦堪此刻脑子里唯一想的便是这个问题。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有着怎样的分量,这种身份带给他的不仅仅是荣耀和风光,同时也是值得敌人出手一击的猎物。
另他高看一眼的却是杨志勇,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在危急时刻充分表现了他的勇敢和冷静,赫然高举的钦差龙旗仿佛一根定风的神针,在寒风呼啸的塞北平原上猎猎作响,一阵惶急慌乱之后,八千余人抬头看到那面旗帜,顿时安静下来,列阵执枪各种操练动作进行得有条不紊。
丁顺是吃惯了太平粮的锦衣千户,唯一上战场的经历还是崇明抗倭那一仗,自那一仗后,丁顺仿佛打出了血气和杀气,后来为秦堪做过各种明里暗里杀人放火的缺德事也从没眨过眼。
见蒙古骑兵摆好阵势缓缓行来,丁顺脸色白了一下。接着眼中煞气一闪,立马拔刀在手,恶狠狠地道:“来敌是鞑子!全军以钦差龙旗为圆心,结阵迎敌!仪仗锦衣校尉左臂绑红巾压住军阵两边侧翼督战,胆敢临阵脱逃者,斩!”
杨志勇闻言将手中龙旗举得更高,小脸被寒红吹得通红,眼神却充满了战意。
丁顺朝杨志勇投去赞赏的一瞥,显然这孩子刚才临危不乱的表现令丁顺很满意。
“秦帅。老丁跟您讨个人,杨志勇这孩子不错,回京以后让他跟我吧,我把他调教出来,将来亏待不了他。”丁顺涎着脸笑道。
秦堪瞪他一眼道:“不行。这孩子将来有大用,跟你顶天了也只不过是个小小千户,这么好的苗子放在京里糟蹋了。”
丁顺愕然:“千户也叫糟蹋?……大人,属下已被糟蹋很久了啊大人。”
“你不行,你资质不够,继续被糟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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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柱香时分,八千人的阵势已结好。后勤数十辆粮车在阵前摆开一排,它们能有效地阻挡敌人的战马冲势,粮车后面是一排盾牌兵和长枪兵,仪仗里千余骑少量的骑兵分别压在军占两侧。
两门佛朗机炮摆在阵中。炮口朝天斜指,后面还有几箱子制作好的毒气弹,上回在野狼峪受到伏击后,秦堪痛定思痛。命人又做了几大箱子,这种毒气弹材料简单。制作工艺也简单,基本等于一个大炮仗,只不过火药里面掺点胡椒面而已。
秦堪看着身后的辽河水,心情不由分外沉重。
自己这方的地势太糟糕了,背水而战这种事,千年前的韩信干过,效果很好,杀得赵军一败涂地,可那时的情况跟现在不一样,敌人轻视骄慢,而将士有必死之心,今日这般境况下,背水一战管用吗?
秦堪不懂打仗,当初崇明之胜无非只凭一腔勇气而已,兵法韬略布阵等等,他一概不懂。不过再怎么不懂也看得出今日这关不好过,如果没有援军的话,可以肯定自己死定了。广袤的平原上,谁能是闻名天下的蒙古铁骑的一合之敌?
锵!
勇士营参将孙英抽出了刀,朝天斜举厉喝:“弓箭准备!炮手准备!长枪盾牌准备!”
对面数里外,低沉的牛角号也在同一时间呜咽吹响,这是进攻的号令。五千蒙古骑兵策马而行,渐渐加快了速度。
秦堪额角冒着冷汗,瞪着通红的眸子盯住越来越近的蒙古骑兵。
己方八千人一动不动,神情紧张地严阵以待,对方是攻势,己方是守势,步兵在平原上冲锋与骑兵厮杀无疑是找死。
秦堪目光投注最多的却是己方的八千将士,他有些紧张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是每一个表情变化。
战胜恐惧比战胜敌人更重要,若此刻大家被吓成了一盘散沙四散而逃,今日这一仗没必要打了,只能下令数十名侍卫掩护他渡河逃命。
幸好,这些日子来秦堪对将士们平易近人的态度和时而不断的饷银此刻收获了善果。
八千名将士紧张,恐惧,惶然……什么情绪都有,但却没有一个扔下兵器逃命的,钦差龙旗高高立于阵中迎风飘扬,各级将官来回巡弋传达命令,人人手中紧攥着刀枪。
他们,仍是一支可堪一战的军队。
秦堪观察了许久,终于放心了,也终于打消了自己先逃跑的念头。将士们不逃,他自然不会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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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明军尚有两里距离,五千蒙古骑兵开始催马加速。
一里时,骑兵狂抽马臀,同时他们的手里的弯刀,狼牙棒,钢镗等各式各样的兵器也举了起来。
其时大明对蒙古各部落的封锁政策,除了稻米。盐,茶叶等生活物质不准交易外,卡得最严的还是生铁,没有了生铁,蒙古人便打造不了刀剑兵器,有的小部落甚至连一口煮菜的铁锅都找不出,从而也使得蒙古骑兵战力虽不减,但他们的兵器大多为木制,至于铁兵器无非靠与汉人交战后的缴获。一支蒙古骑兵队伍里,每个人的兵器各不相同,纵然是部落首领也没有能力令其统一。
广袤无垠的平原上,蒙古骑兵越来越快,越来越近。夹杂着兴奋粗鲁的怪叫声,手中的刀剑在阳光下散发出森然的冷光。
“放炮!”孙英扬刀平指,瞋目厉喝。
轰!轰!
两门佛朗机炮发出了怒吼。
两颗开花弹在数百步开外的密集骑兵人群里炸开,一阵惨叫过后,百余名蒙古骑兵跌下马来,来不及躲避便被后面的马蹄无情地碾压踩踏,如此高速的骑兵冲锋阵型里。栽下马便意味着死亡。
乱象只是暂时,蒙古骑兵很快在奔跑中调整了阵型,马速不减继续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