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灌满的清水从里面流出来,弄得他的裤腿有些狼藉。
如今的顾荣已经不是当年的顾总,不过半年的时间,他已双鬓发白。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运动装,浑身已经没有当初那种的气势。
此刻的他,平凡得好似一个普通人。
但是此刻他的脸上是震惊的,他揉了揉眼睛,不知置信地看向笙歌:“歌儿……真的是你?”
笙歌的神色一冷,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话语薄凉无比:“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荣呼吸一窒,能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的,那么就非笙歌无疑了。
心中涌过一阵狂喜,也管不得笙歌的语气有多冷,“歌儿,这到底怎么回事,当初新闻报道得那么厉害,容瑾也说你死了……”
笙歌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我是死是活不关你的事情,我只问你怎么会在这里?顾荣,我记得顾家的产权是我的,这里不欢迎你。”
顾荣一腔关切的话语全部哽在喉间。
笙歌的态度说明了一切,无论他怎么试着补偿,她也原谅不了他。
他不会为自己曾经所做的一切辩解,错了就是错了。
顾荣眸光黯了黯,心间刚刚升起的喜悦此刻尽数化成莫名的苦涩,它们一寸一寸凌迟着他浑身的细胞。
就连痛都感觉那么无力,因为在笙歌面前,他没有资格痛。
他俯身缓缓捡起地上的花洒,自言自语地开口:“你顾叔一个人照顾不来这么一大片木槿,我来帮他,你放心,顾家的东西我一样都没有动。”
顾荣说话的时候,脸上的沟壑很明显,笙歌记忆中的那个严厉的男人,此刻在他面前,竟然这么卑躬屈膝。
手指陷进掌心,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以前总想着让顾荣也尝尝母亲生前所尝的那种痛,她想看着忏悔,看着他生活落魄,可他如今以这种小心翼翼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之时,笙歌竟然觉得那么难以接受。
她知道他现在一无所有,可是这并不能成为她原谅他的理由。
心里那种怨是根深蒂固,就算知道哥哥没死,这种怨恨还是不曾减过一分。
在她心里,她从二十岁那年就没有爸爸了。
笙歌阖了阖眸,才看向他缓缓开口:“你走吧,我不希望在这里再看到你。”
顾荣看了她一眼,拿着花洒重新灌满水,走向墙根处的木槿:“还有十株,等我给这最后的十株木槿浇完水,我就走。”
他佝偻的背影在花丛间移动,浇水的动作认真而又虔诚,却刺得笙歌眼底一阵疼痛。
她快步走过去,把他手里的花洒狠狠抢过丢到地上,指着门口的方向:“顾荣,你以为你这么做,妈妈会活过来吗?是你害死了她,你没有资格碰它们,滚,你马上给我滚去顾家,我不想看到你。”
花洒中溅出的水洒了二人一身。
顾荣浑身一震。
他看了她一眼,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放进她的手里:“擦擦吧,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碰不得水,一碰就要感冒。”
言罢,他扶起地上的花洒放到一旁,拖着脚步朝顾家大门的方向走去。
从背后看去,他浅灰色的运动装湿了一大片。
青城已经开始入秋,这么一大片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很不好受,特别是风吹过的时候,笙歌身上被水溅湿的地方只有手臂上的一小片,可是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何况是顾荣!
冷水几乎打湿了他的整双鞋子,此刻他只觉得从一阵冰凉从脚底涌至胸腔处。
不上不下,但是思绪在这一刻却格外清醒。
因为他清楚地听到身后笙歌冷漠的声音传来,她说:“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顾荣扯唇笑了笑,可他没有资格责备什么,因为事情发展今天这个地步,甚至被自己的亲生女儿厌弃,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不怨谁,只是此刻他心底的欣喜还是占了多数。
因为笙歌没死,她还能像当初那样愤怒地和他讲话,她很健康……
“老爷,你怎么了?”顾叔从外头回来,惊讶地看着浑身湿漉漉往外走的顾荣。
“顾叔,以后闲杂人等不要再放进来了。”
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响起,顾叔不可置信地看向缓缓走近的笙歌。
“小姐……”他的声线颤抖着。
“顾叔,是我。”笙歌拍了拍顾叔的手,冷冷地看向顾荣。
后者接触到她的目光,转身离去。
顾叔看着二人之间的互动,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看向笙歌叹了一口气:“小姐,无论他做错了什么,可他毕竟是你的父亲,而且这些日子,他已经有悔过的迹象,你看夫人最爱的那片花,这半年都是他在培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