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护工理也不理她这突兀的一嗓子,飞快地将另一支注射器抵在了无知无觉的尹平脖子上。
值班护士已经本能地感觉不对,抢上前几步,一眼看见他的动作,吃了一惊。她已经来不及叫人,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扑了上去:“你干什么!”
肖海洋一双废腿,纯粹是为了坐下时保持平衡用的,此时竟超水平发挥,一路踩着疾风,冲到了重症室室外。
一圈盯梢的便衣全都被他惊动,肖海洋跑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扶着墙大喘气:“有、有没有外人进去过?”
“进门要刷卡,除了我们的人,就是医院的,”郎乔看他还有点来气,语气也十分生硬,随后,她想起了什么,话音一顿,“对了,刚才进去个护工……”
肖海洋的瞳孔骤然收缩,蓦地想起了方才从上锁的楼梯间里上去的古怪男护工。
正好一个巡房的医生经过,肖海洋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拽下了医生的门卡。
“哎,你干什么!”巡房的大夫懵了,“你不能进那!等等!”
肖海洋不由分说地闯进了重症室。
撞开门的巨响正好跟小护士的尖叫声合而为一。
护士扑到那男人拿着注射器的手上,被对方暴力甩开,她脚下踉跄了半圈,双手仍然不依不饶地拉扯着那人的胳膊,见有人来,她连忙大喊:“救命!这人不是我们医院……”
护士话没说完,整个人被一把拽过去,紧紧地勒住了脖子,动脉上抵了一把小刀:“别动!”
肖海洋的脚步倏地停住,双方一时僵持。
费渡接到骆闻舟电话的时候,抬手打断周怀瑾,周怀瑾莫名地看着他神色越来越严峻,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
费渡:“出了点意外。”
周怀瑾冲他一抬手:“重要的事情我已经差不多说完了,你要是有急事就先请便,我们改天再……”
“周兄,”费渡突然打断他,“你愿意跟我们走一趟吗,作为证人?”
周怀瑾一顿。
“我知道周氏除了你,还有少数股东,还有你们一整个家族,”费渡缓缓地说,“你能私下里查到这一步,还把信息共享给我,已经非常不容易,我理解你不想卷入得更深。”
周怀瑾嘴唇动了动,在狭小清寂的雅间里不安地和他对视。
“你非常无辜,怀信也非常无辜,”费渡沉声说,“但是你姓周,从周峻茂和郑凯风当年买/凶——当年谋杀周雅厚的时候开始,你就注定会被卷进去。周兄,到了现在这地步,想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
周怀瑾的眼角神经质地颤动起来,好一会,他喃喃地说:“你说得对,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
就像他在一个非常微妙的时刻来到这个世界上,连生育他的人都说不清他的骨血属于谁。
费渡:“我直觉杨波的问题很重要。”
周怀瑾抽了口气,手指几乎要掐进茶杯里。
他以“旅游”的名义,独自一个人循着周夫人留下的条形码追踪到菲律宾,继而又悄悄回国,本不想惊动任何人,他查到的东西触目惊心,直指周氏一系列丑闻的根源,但也不过是给自己找个交代罢了,没什么其他价值——故事里无论是可怜还是可恨的人都已经死绝了——周怀瑾是带着一点倾诉的意思来找费渡的,所以约他单独见面,并已经订好了离开的机票,打算去周怀信当年学画的地方隐居。
“上一辈的秘密你已经知道了,但还有一个问题没有确切答案,”费渡说,“郑凯风安排策划了董乾撞死周峻茂,为什么董晓晴放着宾馆里的郑凯风不管,要去医院刺杀你?”
周怀瑾愣了愣:“不是说那是郑凯风雇凶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冒用我的名义……”
“郑凯风合作雇佣的凶手有严格的会员制,不是什么人都使唤得动的——周兄,你是谋杀俱乐部的一员么?”
周怀瑾失声说:“什么?”
“如果你不是,郑凯风冒用你的名义是不可能的,”费渡一字一顿地说,“何况郑凯风本意就是让周峻茂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于车祸,让一切看起来都是意外,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勾当,从未出过纰漏,为什么偏偏这一次要做好自己买/凶会被发现的准备?”
周怀瑾脑子里一团浆糊,思路完全跟不上费渡的话音,感觉自己奔波小半年,自以为弄清楚一点的事实又扑朔迷离得找不着北了。
费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要走。
“等等!”
两分钟以后,周怀瑾取消了自己的行程,坐在飞驰赶往第二医院的车上。
“我……我查到杨波父亲死于十三年前,”周怀瑾说,“撞了一辆七座商务车,车上是某公司前去竞标土地的工作团队,本来十拿九稳。”
“也是按意外事故处理的吗?”骆闻舟一边把车开得飞快,一边问他,“一下撞死车上所有的人并不容易实现,又正好那个时间点,没有人阴谋论,觉得这事不自然吗?”
“没有,”周怀瑾说,“其实这件案子处理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是谋杀,只是当年舆论不发达,被捂住了,我也是辗转托了几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才打探到的。杨波的父亲叫杨志,撞车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用红字写了抗议强拆的大标语——那块标的土地涉嫌强拆,杨家是受害人之一,竞拍土地的公司前期曾经不止一次派车过去考察土地,老百姓们也不知道拆迁的和开发商并不是一回事,杨志应该是误把开发商的车当成了强拆的罪魁祸首。这件事后来私下赔钱解决了,对外只说是事故。”
骆闻舟皱了皱眉。
“但微妙的是,杨波父亲死后,他母亲拿了补偿款就搬走了,搬到了燕城,住在一处租金很高的高档小区,理论上超出了她的支付能力,而且她随后就把杨波送出了国,加入了周氏赞助的教育项目。”
骆闻舟:“杨志的车祸并不是为了周氏服务的,周峻茂他们无需付出额外补偿,为什么?”
“人质。”费渡轻轻地说。
骆闻舟:“用来威胁谁?”
“一个资质平平的少年,能威胁到的大概也只有父母了。”费渡喃喃地说,“搬到燕城……郑凯风能用她做什么?十三年前……”
突然,费渡不知想到了什么,总是半开不开的眼睛倏地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