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哲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经躺医院的床上了,赵子清脸色不善地坐在病床边上,手上拿的正巧就是张明哲的手机。不用看,那条和郑良峰的通话记录都已经被深深地刻在了赵子清的脑子里，只要是和姓郑的扯上关系,就没见好事儿！赵子清狠狠地在心里啐了一口,顺带着问候了一下郑良峰的亲戚。

见张明哲醒了过来,赵子清凑上前去看了他好几眼,确定他真没什么事儿了,胸口憋着的那口气那吐了出来。

“你怎么回事儿啊我说？一秒钟不看着你你就能整出幺蛾子来。”赵子清眉头拧得紧紧的,一点儿好脸色不带给的。

张明哲强扯起自己的嘴角,笑着说：“这不是想着您一直不搭理我嘛，气火攻心……”

“编,接着给我编。”赵子清冷笑了一声说道，“以为我跟你说话了就真的没事儿了？张明哲我可把话撂这儿了，往后什么事儿能够嬉皮笑脸地说什么不能你给我好好分分清楚！”

张明哲不搭话了，眼睑低垂着，不知道怎么的，赵子清从张明哲的脸上看到了一股子跟他的性格一点儿不搭的落寞来，他数落人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地从嘴边给咽了回去。

“有什么话，搁着明天说吧，我只给你八个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着赵子清随手把张明哲的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拿起自己的外套，瞧那模样应该是准备回家。

张明哲看着他，嘴巴都张开了，可是人赵子清都走到门口了他都没有把憋在喉咙里的话说出来，这件事他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来得好。

赵子清握着门把手，回过头正撞上张明哲投在他身上的目光，赵子清挑着眉问：“我要是不回头，你是不是就真准备让我这么走了？”

张明哲讪讪地笑了笑，然后口不对心地说：“路上小心。”

赵子清审看了张明哲几眼，点了点头，说了句：“张明哲，你可真能！”

在赵子清的嘴里，能这个字估计就是跟贬义词画上了等号的，反正听他说了这么多次了，张明哲一次都没觉察出他是在夸自己的。

合着也只能说自己倒霉，谁承想，光是这么听到一个名字就能这么大反应，不明就里的，都能以为自己这是被情儿抛弃了留下来的后遗症了。

张明哲又把视线落在了天花板上，他觉得不管怎么样都得去见见那个人，好把一些事情弄清楚，比如说这种的反应究竟是是这皮囊自带的，还是源自于他自己的，或者说，为什么自己死后没有被牛头马面给勾去了魂反倒是进到了这个人的身体里。

重生的迷雾一直在张明哲的脑子里萦绕不散，他之前没有深究是因为这件事情给他带来的好处大于坏处，现在这么一瞅，是他想得太简单了，平白无故的，没道理他就能比别人多一条命。

张明哲闭上眼睛，翻了个身，把自己蜷成一个小虾米。脑子里乱哄哄的，跟一百个女人在那儿扯着声音嚎，比谁嗓门大一样。

窗外的天色已经黑透了，日光灯照在身上白晃晃的一点血色都瞧不出来，张明哲觉得肚子有点儿饿了，突然觉得让赵子清就这么走真是失策，怎么都应该让他买份饭上来。

正想着，病房的门被推开了，张明哲警惕地睁开眼睛朝门口看了一眼，只见赵子清手中提着份外卖往病床边走，张明哲眼睛登时一亮，赶忙挣扎着坐起来。

“赵哥……”张明哲笑，“给我的？”

赵子清没说话，只是站在那儿张罗着饭菜，张明哲紧紧地盯着饭盒眼睛都挪不开，等赵子清都布好了，他就把手伸出去准备接筷子，可是赵子清瞧都没有瞧他，直接坐在那儿吃起来了。

张明哲：“……”这是一张有预谋有组织的报复！绝对是报复！

赵子清坐在那儿吃，张明哲就眼巴巴地看着，肚子还时不时地响上一两声，折磨！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赵哥，我招了还不成吗？”张明哲看着饭盒里边儿的粉蒸排骨终于投降了。

“我让你招了吗？”赵子清放下筷子，看着张明哲说“有本事你一直挺下去啊，你不是挺能的吗？你不是特别能抗吗？”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张明哲真没想着赵子清还能玩出这么一招，黑啊，真他妈的黑，“我就不该接那个电话，我光知道姓郑的不是个好东西，但是我不知道他完全就不是个东西啊。”

赵子清听张明哲这么说，也不继续拿乔了，他说：“他在电话里说什么了？”

“他说带我去见一个人。”张明哲一提到这事儿，嬉皮笑脸的劲儿就收起来了，“陈岚凭，我也不知道这人是干嘛的，可就是……一听这名儿反应就大，好像……怎么说呢，跟身上过了电一样，从里到外就没有一处舒坦的。”

张明哲曾经被洗过脑的事情，赵子清是知道的，可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郑良峰要在这个档口把事情挑开来说，怎么看这都是件吃力不讨好的赔本买卖，难不成有什么事情是郑良峰当初没有挑明的？

“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张明哲苦笑着说，“看着办呗，我想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没道理不去见见。”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你就去见见？你还有没有点儿危机意识了？脑子里头装的是浆糊吧我说。”

“早解决了早好，我也不想把这件事情在往后拖了，既然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有些话……我就不瞒着你了。”张明哲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边儿哪根筋不对，这话不经脑子脱口而出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想要收口就来不及了。

“说，我听着。”

张明哲想了好半天才说：“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忘了一些事情，我的记忆停在了08年，这中间的五年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赵子清诧异地盯着张明哲，看了好一会儿他的神情恢复自然，好像这件事情没什么大不了一样。张明哲那头还在夸赵子清的接受能力强，殊不知赵子清的心里都乱成一锅粥了。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洗脑的后遗症还是别的什么，反正他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绝对不能够让张明哲这小二百五就这么只身往郑良峰的陷阱里挑，甭管他高兴不高兴乐意不乐意，早一天搬到他眼皮子底下早一天能让他安心。

“明儿一早出院以后，你就回去把你该收拾的行李都收拾好，完了我开车过来接你，这段时间你就住我家。”在这个紧要关头，一致对外才是最紧要的，内讧什么的留着以后再闹，“你也别搁那儿推脱了，郑良峰不是个善茬儿，他看准了的事情不达到目的绝对不会轻易罢休，眼下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闹什么幺蛾子，但是瞧这模样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张明哲没说话，虽然对搬到赵子清的家里去他还是有点儿心不甘情不愿的，自己有手有脚又能赚钱，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他原来还想着，等成年了说什么都不再遭这份罪，就算是缺衣少食的也得有一个自己的窝，要不是那姓郑的出来搅合，自己现在的日子不知道该过得多美满呢。

“吃吧，这一天都被你睡过去了，这会儿肚子也该饿了。”

说着赵子清从袋子里掏出另一份饭放在张明哲病床的小餐桌上，什么都给他弄得妥妥当当的，张明哲什么话都没有说，结果筷子闷头吃了起来。

赵子清对他好，是真的好，张明哲是在社会底层摸打滚爬惯了的人，不可能说轻易放下戒备接受别人平白无故对他的好，可是今天再想想，好像赵子清所有的好都只是针对张明哲这号人的，要是某一天他发现这个张明哲跟他想的那个张明哲压根不是同一个人，他的好是不是会一点儿不剩地全部都收回去？

一想到这里，张明哲就没了吃饭的胃口，挑着米粒就是不往嘴里送。

赵子清吃了几口饭抬头看张明哲，见他发呆，张口问道：“怎么？饭菜不合胃口？”

张明哲听到声，忙抬起头看赵子清，他迷迷糊糊地摇摇头说：“不，不是，都是我爱吃的。”

赵子清听张明哲这么说也没话了，默默低头去吃自己的那份，张明哲睡了多久他就在病床边陪了多久，不说张明哲饿，他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个人就这么相对无言地吃完了饭，张明哲不是什么大病，昏迷原因大夫查不出来，就给套上了个休息时间不够，做了个脑补ct，说是大脑血管痉挛，多注意休息，没大碍。

照理说，今儿晚上出院都不打紧的，可是赵子清不放心，偏让安排住院一晚上，要真又出了什么篓子，也方便检查。

一般不是重症病人，医院是不准有人陪床的，可是耐不住人住的是高级病房，张明哲的身份又敏感，医院里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赵子清陪着了，反正没人会跟钱过不去不是？

吃完了饭，张明哲去洗了个澡，换洗衣服没有带只能先穿着病号服，等明天回去了再好好泡个澡，张明哲有点儿怕冷，虽然这才不过刚入十月，张明哲洗澡的速度比夏天快了一倍不止，赵子清看着进去没多久就带着一身氤氲湿气出来的张明哲彻底没有了言语，只能好生安排他睡觉。

睡了一下午了，这会儿就是关了灯也睡不着，话既然谈开了一半，张明哲也就不担心什么了，他侧着身子面对着躺在折叠长椅上赵子清，想着该怎么从赵子清嘴巴里边儿挖掘这皮囊过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