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到湖里了。”胡队淡定地说,“苏轻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切断这玩意防护系统能量支持。”
这话不用吩咐,苏轻已经行动了,他一把扼住离他近一个白大褂喉咙,把他拖到身前,五十米距离对他来说只需要刹那,密集枪声响起,苏轻松开手中“人质”,直接掰下了能量源禁止入内门把手,随手把一个小炸弹贴了上面,倒霉白大褂被打成了筛子慢慢地倒了下去,苏轻往旁边一滚,随即爆炸声立刻响起下一刻,他看也不看,丢出第二颗炸弹,别人还没来得及看见他到底炸了什么东西,整个“气泡”里就顷刻间灯火全灭——除了仍然闪着乳白色光辉好像圣母一样矗立那里芯片塔。
水压力作用下直接卡破了“气泡”,冰凉湖水瞬间像一条水龙灌了进来,黑暗中一片混乱。一只手忽然抓住苏轻肩膀,随即他被拎出了水面,擦了把脸上水,他就看见了胡不归明显松了口气模样。
苏轻趁着别人不注意,自己两根手指上亲了一下,然后按了胡不归额头上。
胡不归不躲不闪地冲他轻轻笑了一下,苏轻就跳起来,把**外套脱下来:“程大叔,你们商量好了么?”
程未止正和常逗说话,两个人飞地说着什么“同源能量”“挤压”之类别人听不懂插不进嘴词,苏轻走过去时候,正看到常逗有些模糊脸上面色凝重,程未止说:“苏轻可以做到。”
“我可以做到什么?”苏轻问。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话么,不要相信感情,相信逻辑。”程未止转过头来,不顾那头常逗阻止,正色说。
苏轻点点头。
“忘了它吧。”程未止说。
“啊?”
“不要害怕情绪,连自己情绪都控制不了人,是懦弱人。”程未止说着,一把拉起苏轻手,贴自己胸口上,“我知道双核能量晶有同感作用,你能感觉到我情绪么?”
苏轻皱皱眉,摇头。
“用心一点!”程未止几乎吼了出来,随后他声音又低下去,“这应该是对于你来说熟悉一种情绪,你看着我,仔细感觉。”
“程教授,怎么了?”胡不归也走过来问,此时透过窗子,他们已经到了芯片塔塔底,其他人清理剩下乌托邦,可是他们潜艇“撞上”芯片塔以后,和那个小球一样,轻易地就穿了过去。
“同源能量能够把C物质空间挤压移位,我和常逗商量过了,只要找到那个频率,只要……”
“教授,你不管你儿子了么?!”常逗突然来了这么一嗓子。
“程大叔你……”
“他院长那过得挺好,我那天临走时候看过他一次,没有我也有人能照顾好他。”程未止转过头来,对苏轻说,“常逗会通过某种手段协助你同感功能,我们需要靠你抓住那个频率。”
“然后……呢?”苏轻问。
“然后你需要把基地提供给你能量调整到那个频率,把C物质挤压出来,不用担心,具体操作常逗会协助你。”
“我是双核,不从外界吸收情绪能。”
“没关系,你有这个世界上早完备能量中转站。”程未止对他笑了起来。
那一瞬间,苏轻指尖一颤,他终于感觉到了,程未止说,那种对他而言非常熟悉情绪——是悲伤。
“胡队。”程未止说。
“胡队!”常逗说。
胡不归嘴里咬着没点着烟,露出胳膊上包着草草绑上绷带,大概是刚才交火里伤到,他说:“能量中转装备我们有。”
“那些简单东西不能调频。”程未止说。
胡不归抬头望向潜水艇顶部,他知道,这个决定没有人代替他做,这个命令,没有人能代替他下。
“胡队,没有人知道二十一克消耗临界点是多少,你越做出决定,全世界那些为了亲人朋友和国家,把生命中宝贵能量都交出来战友们,能够平安无事概率就越大。”程未止轻轻地说,“再说乌托邦也有我份啊,这份债,总是要我来还,才算公平。”
胡不归盯着他眼睛看了片刻,然后点点头,低低地对常逗说:“按程教授说办吧。”
常逗摘下眼镜,用力擦了一把通红眼睛,深吸一口气,声气略有颤抖地说:“是。”
苏轻躺进了一个脑电波放大舱里,浑身连满了线。
胡不归握住他一只手,机械蜂鸣声他耳边响起,慢慢地,他意识模糊起来,有些分不清楚那个对他说话人是谁,总觉得像季鹏程,又像程教授,恍惚中还有些像熊将军。
“人有喜怒哀乐,这是一种很伟大东西。”那个声音对他说,“放松下来。”
“当你握着爱人手,走傍晚林荫路上,你看见几个孩子正追着一条小狗跑,公园里有下象棋人,有扭秧歌人,这个世界上不再有恐怖主义,不再有乌托邦,不再有蓝印,你一睁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岁出头,刚从大学毕业时候天真懵懂模样,这就是乐……”
那个声音絮絮叨叨地解释着每一种情绪细微差别,可是苏轻听着听着,眼角却忍不住留下眼泪,一只手伸过来,轻柔地帮他擦去,接着,他觉得所有声音都消失不见了,只有某种似曾相识感觉,焦灼地他胸口徘徊。
“苏轻,抓住那个频率,抓住它!”
能量中转系统开始慢慢连通,整个身体卡另外一个舱里程未止忽然剧烈地抽搐起来。
这时,寇桐帮忙作弊,黄瑾琛临场发挥配合无间下,对方终于同意带他去见郑清华,寇桐看着黄瑾琛走进一间屋子,送他来中年人好像不敢再往前,只是他身后推了一把,然后退后两步,隐藏黑暗里。
这时,中转系统能量充满度达到了百分之百,程未止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身体。
黄瑾琛推开门,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男人,和基地里储备照片刚好对上。
“我就要死了。”浑身颤抖程未止这么想着,恐惧就吞噬了他整个人,“我其实……”
不想死。
“他不是郑清华,他绝对不可能是郑清华。”寇桐判断,“技术人员帮我扫描监控设备,立刻!”
程未止拼命地扭过头去,看着自己抓手里一截透明杆子,只要放开这个,他想,放开这个我还是能活下来,只要……他用全身力气想要打开自己手掌,感觉到皮肤慢慢离开那冰冷凶器,他此时精神已经完全恍惚,生物本能求生欲渐渐占了上风——太痛苦了,救救我!
“没有监控设备,怎么可能?”黄瑾琛已经开始和“郑清华”说话了,对方直抒胸臆地问他东西哪,寇桐手中抓着厚厚一打资料,目光却黏了随着这位传奇间谍平稳呼吸而微微抖动屏幕,突然叫出了声,“我知道了!那个人!带你来那个人!一定是他!”
“警报!警报!中转系统不稳定!中转系统不稳定!”
黄瑾琛往前一探身,猛地掀翻了中年人面前桌子,寇桐面前监控屏幕上镜头剧烈地晃动,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随后密集枪声响起,忽然间,和黄瑾琛联络全断了,寇桐手指紧紧地扣监控屏幕边缘上。
刺耳警报声叫程未止猛地清醒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可那口气却传不到胸口,他就像一只垂死鱼一样,睁着无神眼睛,胸口剧烈而短促地起伏,然后重握紧了连通杆,死死。苏轻一瞬间感觉到了什么东西重合了,他猛地睁开眼睛,身体弹了起来,却又被胡不归一把按下去,护怀里,剧烈爆炸声响起,乃至于之后他听不见任何东西。
炸了么?苏轻抱着这个念头,意识再次沉入了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sT总部电话铃响起了,寇桐一惊,一把捞起电话:“喂?”
里面男人声音有些气喘,语气却很松。
“我干掉那个老头了,世界上完美枪怎么会失手呢?哦,对了,费哲那里我擦伤了一个美女肩膀,替我跟她道个歉。”他欢地吹了声口哨,“顺便问一句,帅哥,能告诉我你私人联系方式么?”
后来……
“哦,钟将军已经出院了么?”一个阳光明媚下午,苏轻一家咖啡厅里,手里拿着电话,眼睛却飘向隔壁桌一对相亲男女,女——正是秦落,局促得简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男却好像个机关枪一样,已经从中国古典文学三大同人名著,扯到俄国大鼻子“司机”团,随后没完没了地又奔着法国文艺流氓们去了,苏轻就笑了起来,漫不经心地对电话那头说,“哦,那就好,你代我问候他一声,放假了我去看他。”
对方说了句什么,苏轻笑得灿烂了,过路服务员小妹一直偷偷瞟他,然后他说:“行啦,我替我男人转告你一句话,再捣乱瞎掺合别人感情,就阉了你……什么,我?嗯,我也很赞同。”
随后他挂了电话,站起来走到那桌男女身边,男人一副精英白领高级知识分子模样,脸上卖弄和不屑越来越明显,目光却往对面姑娘衣领里钻:“读过杜拉斯么?”
“什么?杜拉斯也没读过?哎呀,这样不行,女孩子怎么能不读她书呢?”
苏轻往那一站,赏心悦目得活像从杂志上走下来似,挡住了他视线,露出了一个非常好看笑容:“这位先生,您咖啡钱我已经付了,不用感谢,把这个妹子让给我就行了。”
男人目瞪口呆里,他回过头去问秦落:“美女,我有钱有房长得帅,工作稳定还是富二代,唯一缺点是我比较没文化,初中都没念完,我也不知道杜拉斯,不过咱俩可以聊聊杜蕾斯。跟我走不?”
秦落痛地拉起他手,两人扬长而去。
秦落通红脸到了门口才缓过来,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苏轻一边替她拉开车门一边说:“常逗他妈怎么跟他一样不靠谱,介绍对象一个个都干什么?刚才那位唾沫星子没喷到你脸上吧?”
秦落被他逗乐了,苏轻用袖子她脸上轻轻地抹了一把,点评说:“跟个喷壶似,浇花不错,咱还是把他让给祖国花草吧,下次找我爸,他认识青年才俊多。”
秦落低下头:“苏叔叔老希望把我跟你凑一对。”
苏轻忧伤地叹了口气,仰头望天。
就这时,忽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苏……轻?你是苏轻?”
苏轻回过头去,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男人站离他不远地方,眼熟,认了半天没认出来,习惯性地一边拼命回忆对方身份,一边笑呵呵地说:“哎呀,好久不见,你好你好!”
男人打量着他目光仿佛透着惊喜,步走上来,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是……是,好多年没看见过你了,我去找过你,可是……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大哥你到底谁啊?苏轻敷衍地说:“挺好挺好,政府混个小差事干着,福利不错就是有点忙,你哪高就来着?”——郑清华死了,芯片塔炸了,可是很多乌托邦极端分子还四处作祟,归零队终于有了正经八百编制,可以全世界维和警察一样拉风地蹦跶了。
对方一愣,有些迟疑地看着他:“怎么,苏轻,你不认得我了么?”
“怎么会,上回那个什么时候不是还碰见过你嘛!”苏轻脸不红心不跳地接着编,“你当时还……”
可是他还没说完,男人就打断了他:“我是郭巨霖,那次我们分开以后,我就很担心你,可是一直没能找到……有七八年了吧?”
郭巨霖苦笑了一下:“我也老了,你没认出来也正常。没想到你变化这么大,刚才我远远地看着,觉得很像,可是一直没敢认,直到你一笑我才确定……苏轻,我一直很想念你。”
苏轻愣了片刻。
郭巨霖看着他,忽然觉得记忆里那个漂亮迷糊青年好像是假,眼前男人身上透着某种说不出成熟味道,不沧桑,却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笃定沉稳。
“你……”他话音突然顿住,目光落听见动静从车里钻出来秦落身上,半晌,才勉强笑了笑,问,“这是你女朋友么?怎么不介绍一下?”
秦落方才把他们话一丝不落地听见了,顿时替他们胡队有了种危机感,她虽然有点天然呆,但是好歹是个女人,身上有一种比乌托邦还要神秘东西,叫第六感。
“我是呀。”陌生人恐惧症秦落豁出去了,抱住苏轻胳膊,手指都颤抖得痉挛了,还是玩命挤出这么一句。
苏轻哭笑不得地把她扒下来,按回车里:“她开玩笑,这是我一个朋友。”
郭巨霖反应过来,露出成功人士特有魅力四射笑容:“哦?你……”
可他这个笑容还没有绽放完全,苏轻手机就响了,苏轻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飞地说了声抱歉,侧过身去接起来,他脸上客套圆滑表情倏地散净了,郭巨霖愣愣地看着他侧影,只觉得这人眼角眉梢都柔和了下来,那么……好看。
就像是一块粗粝石头,经年打磨,里面竟然露出了清澈欲滴翡翠一样。
秦落再次冒出头来,故意问:“老大催人啦?”
“嗯,马上回去。”苏轻挂上电话,回头对郭巨霖笑了笑,“改天有空再聊吧,家里人催了。”
郭巨霖表情僵硬了片刻,然后也客气地点点头,从怀里抽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这是我联系方式,有空出来,我们可以叙叙旧。”
苏轻随手接过:“谢谢,今天见到你很愉。”
他利落地把车子开了出去,拐了个弯以后,随手把名片卷了卷塞进了烟灰缸里,忽然一个人笑了起来。
秦落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苏轻就轻轻地说:“没什么,前男友。”
哦?大八卦!秦落继续眨眼睛。
“就是看见他,突然发现……”苏轻顿了顿,摇摇头,不再言语了,只是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突然发现,那些曾经觉得刻骨铭心爱憎悲喜,原来都轻得被风吹出了记忆之外。曾经觉得活不下去痛苦,又是多大点儿事呢?
往事如过眼云烟。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多谢诸位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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