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仍然单膝跪地上没动，额角有冷汗淌下来，五官感觉能力刚刚一瞬间恢复，透过许如崇停不下来尖叫，他捕捉到了脚步声。

他知道，刚刚那一枪不是上回杀手打，那种被瞄准战栗感还。

然后他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人——还是个熟人，当年灰房子里四方脸杀人狂，史回章。看见他，有那么一瞬间，苏轻简直觉着自己是腰不酸了背不疼了腿也不抽筋了，一口气砍死五个蓝印都不费劲。

他心里想得清楚，知道许如崇没有心思害自己，把自己独自约出来，可能是有些不能和别人说东西要传达，才会有恃无恐地从归零队总部里出来——毕竟舍不得孩子也套不找狼。

直到许如崇暴出自己是那个神秘郑博士养子，情绪又突然离奇失控，他才明白这个事绕了八百个圈子，要网住人不是许如崇，而是自己。

可是舍不得老婆也套不着流氓——苏轻依然有恃无恐，他认为这次以身犯险非常值当，不然怎么办呢？白白错过这次机会……或者找归零队胡老爸当后援？苏轻心里就是固执地认为，胡不归啊，有他也五八，没他也四十——自己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哪怕三十六计落到走这一招上，一个人撤也比两个人撤方便自由些。

他原本指望着能瞻仰一下姓郑那位博士到底是几个鼻子几只眼，没想到对方到底藏头露尾，派了这么个老熟人出来。

一看见史回章，苏轻心里一直压抑那些愤怒和过往就全部争先恐后地跳出来了——暗无天日灰房子，拴着狗链女人，无数死者……

心说，真是冤家路窄。

史回章得意洋洋地看着他，肩膀上扛着一杆激光枪，回头对着一个方向说：“蒋岚，你打他干什么？打死了怎么和博士交代？”

蒋岚并没有露面回应，史回章也不意，冷哼了一声，往苏轻身上啐了一口：“我还以为是谁——啧啧，你这命可也太大了吧？陈林都去十八层地狱劳动改造了，你居然还能阳世三间蹦跶，还成了那个什么……什么玩意？唉，姓苏，你说你一个废物，是吃了什么狗屎，狗屎运怎么能走到这种地步？”

苏轻冷冷地一笑：“反正不是你拉。”

史回章挨了骂，倒也不大意，仍然非常有优越感似居高临下地一笑，戴上手套，掏出一副不知道什么材质做、闪着电火花镣铐，抬手要套上苏轻脖子。

就这时，苏轻猛地把一只手里刀片插自己已经受伤腿上，好像完全不疼似，还伤口里搅动了一下，本来已经止住血登时喷出去老远，大网束缚感一瞬间又断了，苏轻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简直比他平时状态下还要敏捷，一抬手削向了史回章手腕。

史回章一惊，好像完全没有想到苏轻还能站起来，但是蓝印反射神经毕竟，他往后猛地一退就躲开了。谁知就这时，又一颗子弹从另一个方向飞过来，径直穿透了许如崇身体，许如崇声音戛然而止，他双眼慢慢地睁大，晃了晃，整个人扑地上。

他一倒下，苏轻就感觉到那个大网虽然还，可是对他束缚已经没有了。于是他慢慢地站起来，脸上露出他能做出狰狞笑容，声音微有些沙哑、一字一顿地说：“老朋友，咱们可真是好久不见了。”

史回章竟然往后退了一步，即使他知道苏轻已经受了伤，那张古怪网还罩他身上，也忍不住有些畏惧起来——恃强凌弱人，本质上都是十分虚弱，狭路相逢，你往前一步，他就会往后退一步，这是亘古不变规律之一。

一个清亮女声他身后响起，蒋岚终于露面：“检测到有大车队过来，来者不善，我们撤。”

史回章等就是这句话，趁着苏轻还被大网缠着，没法追他，立刻掉头就走，临走还恶狠狠地留下一句经典“再见感言”：“下回你等着！”

蒋岚却远处看了苏轻一眼，不知为什么，那眼神竟有些不像她了，像是要对苏轻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一样。

不过苏轻这时已经无暇多想，他艰难地往前移动了一步，网不再让他浑身发麻，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他腿上流血太多，让他产生了某种错觉，他感觉那网像是有生命一样地吸收着他生命力。

许如崇大睁着眼望向他，伸出一根手指，这时他表情终于正常了，脸色却也以肉眼可见速度灰败下去。

耳边已经听到了归零队车队声音，苏轻飞地问许如崇：“你想和我说什么？”

许如崇吃力地张开嘴：“程歌……程歌那幅画……不是我……不是我给他看照片，我……也不知道是谁……只有你……只有你是……”

他这句话卡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苏轻却心领神会：“你不能确定是谁，不想让内部成员之间出嫌隙，所以只告诉我一个人，只有我是来，和大家交集不深，能冷眼旁观是么？”

许如崇极轻极轻地点了一下头，脸上露出放心表情，目光却已经涣散了。

苏轻沉默，许如崇慢慢地扭头望向苍白天空，嘴唇掀动，以别人听不见音量说：“我是……那……赵氏……孤儿，大梦……大梦一场……三十年……”

随后表情永远僵了那一瞬间，苏轻再也支撑不住，脚下一软，重跪了地上，双手死死地撑住地面。

一声急刹车，一个人扑过来，用手抓住了他身上网，一股刺鼻味道升起来，朦胧中苏轻听见有人惊叫了一声，他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去看，就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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