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图图欢天喜地又辍学了,反正他才六岁,刚上小学一年级,倒也不是特别着急。苏轻后也没把答应两张毛爷爷给老骗子,还赖上了这个吃百家饭,恩将仇报地以武力硬逼着老骗子带他一起离开C市。
他感觉自己现说话越发不如放屁了,名字是假,身份是假,浑身上下什么都是假,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十句话有九句半都是胡诌。
哦,对,忘了说,老骗子名叫季鹏程,游历江湖已久,骗遍天下无敌手,坑蒙拐骗无所不为,可谓是无耻之至,直到他碰见苏轻,才知道啥叫长江后浪推前浪。
当天夜里,他们就坐黑客运离开了,苏轻告别了他人生中后一段正常人日子,开始了他漫长流浪生涯。
破破烂烂大巴一路泼洒着油烟呼啸而过,破了半扇窗户里漏进来微寒夜风,苏轻侧身靠着窗口,给屠图图挡风,后一次也是第一次,主动联系胡不归。
胡不归一边派方修四处搜寻着苏轻踪迹,一边自己暗中盯着另一方寻找苏轻不明势力,发现他们突然往C市转移时候,他立刻意识到,苏轻很可能那里,并且露出了形迹。
胡队长立刻雷厉风行地亲自带人赶往C市,却没想到苏轻另有奇遇,动作太,正好和他前脚后脚地错开。
归零队效率野高,顺藤摸瓜,很找到了网吧老板、刘大庆一家甚至苏轻工作过包工队,可这些人没人能说出他去了什么地方,刘嫂子倒是想起了来领屠图图季鹏程,可是到了那陋室一看,屋里只剩下一卷带血绷带和几张朱砂画过黄纸,早就人去楼空。
苏轻算选对人了,跟着季鹏程这种老狐狸,有太多方法从人间直接蒸发。
胡不归蹲地上,手里攥着苏轻换下来绷带,看着血迹斑斑地方发呆,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上了似。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生活乃至工作重心,好像一直都集中这么一个人身上——开始是为了找他,找到了,对方执意要回去,又是跟他悬着心,到后来他受伤,伤还没好利索,又不告而别。
胡不归想起第一次见到苏轻模样,年轻人只穿着一件深色毛衣,静静地坐角落里喝酒,昏暗灯光下勾勒得他五官画似,好看极了,有不少人盯着他,他也不意,好像天生少根筋,别人凑过去占他便宜,他也不知道,还笑嘻嘻地跟人搭话。
胡不归当时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多管闲事地出了替他出了那么一回头,小青年就醉眼朦胧地抬起头对他傻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伸手搭住他肩膀,没正没经地吹了声口哨:“身材真正,跟……跟我走不?”
胡不归那时候觉得苏轻好像是一具精致而空洞皮囊,而之后种种,就仿佛是看着这具皮囊里一点一点填充进灵魂一样,那么生动、鲜活,甚至让人心生敬意……以及心里忽然有了某种说不清明感觉——当一个人一段时间里,出于某种原因,一直一直不停地想着另一个人,就会明白那种感觉。
就这时,他耳机响了,不是总部或者派出去外勤人员中任何一个频道,那一瞬间,胡不归心脏竟然停顿了一下。
耳机里声音很嘈杂,也不知道苏轻又是到了哪里。
大概是胡不归气场太强,苏轻跟他说话时候总不大自,仍像从那小旅馆包间里第一次醒来时候那样,有种想打报告冲动。
他干咳一声,清了清有些发紧喉咙:“嗯哼,胡队,听得见吧?”
胡不归飞地站起来,对周围所有正搜查季鹏程屋子、企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外勤人员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安静下来。
“你哪?什么时候离开?绷带上有血,你伤哪了?”
苏轻一愣,就知道胡不归竟然这么短时间已经摸到了他C市后一站——季鹏程家里,有些疑惑地问:“你们还真找我呀?”
要是苏轻他面前,胡不归觉着自己非给他一拳不可。这混蛋丝毫没有认识到他自己作为世界上唯一一个双核重要性,那么多人带着不同目、满世界搜索他,到他这里,竟然就变成一句不痛不痒“还真找”。
苏轻就轻轻地笑起来,他声音其实很好听,尤其是轻声笑起来时候,好像一把小刷子若有若无地从人心上擦过一样,他说:“你们别找了,别耽误正经事。”
胡不归额角青筋都蹦出来了:“我们到现没法掌握乌托邦究竟有多大,有多少人,你知不知道你一个人有多危险?”
“哦,”苏轻说,“其实没事,我觉得我自己应付得来。将来有一天,就算他们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他们。”
胡不归心里一紧:“你要干什么?”
苏轻沉默了一会,好半晌,才低声说:“跟你打个招呼,我这就走了,以后别联系了。万一有什么事,我也肯定不会透露归零队信息——当然,其实我也不知道啥信息。”
他顿了顿,又补充说:“之前照顾我那么长时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