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尸首了么?”
家仆讷讷地摇头:“没,这天灾来势汹汹,把道路都冲垮完了,等回过神,原地里啥都没剩……”
“没找到尸首那就是还活着!”她慌了神,摆手就喝道,“还不快去找!多带些人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山上有条瀑布,水流是从那里出来的,铺天盖地的将人吞噬进去。自从上次溺水以后,明霜就像魔怔一般,怕水怕得要命。
春日里的池水尽管柔软却冰冷刺骨,她在其中浮浮沉沉,手指想抓住从身边流失的东西,但除了泥沙,掌心里空无一物。突然之间,似乎有人扣住她手腕,紧紧拽着……
睡梦里,她回到了十多年前。
阳春三月,繁花满街。
江南城郊的杏花纷飞如雪,她趴在车窗外张望,娘亲就坐在她身旁,容貌已经模糊不清了。
“娘,花都开了,回家给我做糖吃吧?”
不知道有没有回答她,话音刚落,视线里天旋地转,什么也看不见,马蹄声噼里啪啦从耳畔掠过,满目鲜红。
明霜皱着眉睁开眼,火堆里正爆出一个小火星,哔啵哔啵作响,鼻中嗅到浓烈的潮湿气息,她转目观察四周。
是个小山洞,山壁上刚刚凹进去的一块,勉强能容纳两三个人,因为春日草木生长,两边是茂盛的野蒿,许是被人除过,有很明显的折断痕迹。
江城正背对她坐火堆旁,上身精赤着,拿了些草药打理胳膊上的伤口。不知是不是才睡醒的缘故,明霜半点也没觉得尴尬,反倒迷迷糊糊打量起他来。
由于常练武,他看上去精瘦健硕,腹肌壁垒分明,一块一块的,不过浑身大大小小布满伤痕,有新有旧,很是骇人。
尤其是背脊上那一大片青紫,明霜清楚地记得那是被山石砸的,真担心伤到骨头……
江城刚上过药,身后就听到她轻轻软软的声音:“好多伤啊,怎么来的……”他愕然一怔,忙穿上外衫,回头去扶她。
“小姐。”
天然一块巨石在后,明霜倚石而靠,算是勉强看清眼前的形势,她弯起嘴角就笑道:“真是稀奇,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好在她醒了,若这么一直睡下去,他才该忧心了。江城摸了摸她额头,“还有哪里不舒服?”
“倒是没有,就觉得无力。”
想来也是,她被水冲着漂了那么久。
洞外临着一条小溪,江城用竹叶盛了水俯身喂她。
明霜拧着眉边喝边问:“这是哪儿?”
“不知道,应该是在龙脊山外,河水的下游。”
“都入夜了……我又睡了很久?”
“不久。”他垂眸,自然地替她擦去嘴角的水泽,淡声道,“不超过两个时辰。”
“我这辈子坐马车连着出了三次事了。”明霜伸出手指,仰起头来冲他笑笑,“这马车定是我命里的劫数,要能回去,我今后打死也不坐了。”
见她这样笑,江城却很是担忧,一路被水流冲下来,有断木有石块,他那时手忙脚乱,护不了她许多,“小姐真的没事么?”
“没有。”
“有些伤是后劲大,你等清醒了一些再告诉我。”
“我醒了有一阵了。”怕他不信,明霜摊开手给他瞧,“你看,没什么伤……就是手脚使不上劲。”
泥水里捞起来,她几乎湿透,饶是衣衫穿得多,身上这样贴着也轮廓分明的勾勒出曲线。年轻的少女身段美好,玲珑有致,江城心中骤跳,忙别过脸去。
“怎么了?”明霜和他的关注点不一样,一颔首只瞧见满身泥污,她很嫌弃,不自在地拉了拉衣带,“啊,好脏啊。我想洗一洗……”
荒郊野外没有可以换洗的衣裳,但她一身湿衣也的确不能再穿了,这是个比较麻烦的问题。江城琢磨再三,方将自己外衫脱下来递给她。
“洗过的,也干了,您将就穿着。”
明霜怔怔地盯着眼前的长袍发了一会儿神,摇头叹道:“你怎么能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自己衣服洗好了,这也太自私了。”
难不成要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洗她的衣裳么?
若真是这样,他成什么人了……
江城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眸中竟带了些无奈。
这久违的表情,让她心里很是安慰,明霜不再调侃他,笑吟吟地把袍子接了过来。
“属下先去外面。”
他抱了抱拳,起身往外走,径直在洞口旁边的草丛边坐了,仍旧背对着她。
这么冷的夜里就让他穿件单衣在外面吹冷风,明霜觉得过意不去,要解衣裳的时候却又蓦地有些羞涩,明知道他不会转头也还是背过身去飞快换了。
幸而身上沾的泥土不多,否则她说不准连澡也想洗一个……
男子阳气盛,加上江城此前又烤了火,衣服便暖烘烘的,穿上去,温热的气流柔柔的包裹全身。明霜缩在火堆边搓了搓手,望着眼前明亮的火光,忽然微笑着轻声问:“你说若是乔清池看到我这个样子,还会要我么?”
孤男寡女,衣衫不整,荒郊野岭,这会儿随便让谁撞见了,等回去就会被满城的唾沫星子淹死。
江城闻言,眉峰渐拧,他冷声道:“他要是退婚,我替你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