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蘅郡主在平波城无亲无故,唯一扯得上关系的只有俞东海,慕枕流便派人知会了一声,俞东海很快派了师爷过来一道料理后事。两人略作商议,便决定将她葬在城外青山上。
师爷过来帮了两天忙,对俞夫人只字不提,反倒是慕枕流主动提起夙沙不错外出探听消息。
青蘅郡主葬得仓促,送行的只有慕枕流一人。
慕枕流从山上下来,身后跟着曾被夙沙不错打了一顿又被俞东海派来保护他的两个衙役。
“你们家大人最近可好?”慕枕流知道他们每日离开之后,都会去知府衙门汇报。
衙役们对视了一眼。
其中一个大着胆子道:“听说昨日有人送了一具棺材来,大人就守着棺材,我们晚上都没有见到大人。”
慕枕流此时最听不得的就是棺材二字,心里咯噔了一下,道:“先不回府,先去见你们家大人!”
衙役不敢怠慢,一甩缰绳,催马疾行。
慕枕流到了知府衙门,却吃了闭门羹。好在俞东海对他还算客气,让师爷出来谢客。
师爷道:“大人身体不适,慕大人改日再来吧。”
慕枕流道:“听说大人昨日收到了一具棺材?”
师爷恨铁不成钢地瞪向两个衙役。明明是派去保护兼监视的人,却成了对方的耳目。“这,是大人的家事,我也不便多说。”
慕枕流道:“我与夫人相识一场,师爷若是有任何关于夫人的消息,还请不吝告知。”
师爷见慕枕流面露悲戚,不似作伪,终于长叹一口气道:“若是当初我不曾向大人进言,兴许今日就不会如此……唉!悔之晚矣!怪我,怪我啊!慕大人。”他动情地抓住慕枕流的双手道,“日后,我家大人还要靠慕大人多多帮扶了!我,我怕是……”他摇摇头,转身慢慢地朝里走去,那背影,仿佛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
慕枕流回到府中,倒头躺下。纷乱的思绪如浆糊一般搅在一起,有俞夫人、俞大人的,也有青蘅郡主、唐驰洲的,还有藏在背后深不可测的千岁爷、方横斜……一个个人,一桩桩事都在飞快地旋转,转得他头晕眼花,头重得抬不起来。直到有人附在自己耳边喊了半天,才稍稍清醒几分。
“你回来了?”一开口,就是沙哑的嗓音。
夙沙不错亲了亲他的额头,皱眉道:“额头这么烫?我去请大夫。”
慕枕流拉住他,摇摇头道:“不必了,我只是累了,睡一觉就好。”
夙沙不错道:“青蘅郡主下葬了?”发现慕枕流对青蘅郡主之死耿耿于怀之后,他就不再叫她厨娘郡主了。
慕枕流点点头。
夙沙不错道:“谋逆之后,还能死得如此清净,也算是造化。”
慕枕流头昏昏沉沉的,一时也想不出什么道理来反驳他,慢吞吞地说:“若在太平盛世,她那样的身份,本该富贵荣华,显赫一世。”
夙沙不错道:“凭她爹谋逆这一条,换几百个太平盛世也没有好下场。”
慕枕流道:“若是太平盛世,哪里还容得信王造反!”
夙沙不错看他有点动肝火,立刻鸣金收兵:“说的也是。你躺躺,我让厨娘……我们府里的厨娘给你煮点粥,你喝了再睡。”
慕枕流点点头,任由他脱了自己的鞋子和外袍,塞到被窝里。
夙沙不错出去没多久,就请了个大夫回来。他怕慕枕流闹别扭,就让大夫进去,自己留在外面,等大夫把完脉,才端粥进去。
慕枕流知道他关心自己,心里甜丝丝的,自然没有半分不悦,由着他一勺一勺地喂自己喝完了一碗粥。
夙沙不错用拇指擦了擦他的唇角,拍拍他的脸道:“好好休息。”
慕枕流抓住他的手道:“有没有什么消息?”
夙沙不错身体一僵,避开他的目光。
慕枕流心中了然,哀伤道:“俞夫人真的……”
夙沙不错道:“我们突围之后,那对孪生兄弟本打算生擒她,用来要挟俞东海,谁知她却说,与其活着当摆设,遭人白眼,不如死了当灵位,还有人上香祭拜!她是战死,不愧是巾帼女英!”要入他眼,已是难得,能得赞誉,实属稀罕。可这份赞誉,夙沙不错却不是看着慕枕流的面子给的。
慕枕流闭了闭眼。俞夫人从容就义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
他第一次认同了夙沙不错的话。
这样的人,竟嫁给了俞东海,竟死在火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