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遥莘低下头,一绺黑发从颊边垂下:“姬默言拿来四个红色的幽冥令,放在我的面前。我自己拿着一个,一个幽冥令我给了默言,她死后,我就放在了她的身边;一个原本给了叶莲娜,叶莲娜离开后现在在你手里;还有一个本来在吴德手里,也不知道被吴德扔到哪了。这都无所谓,我的引路人,有你已经足够。”
这话听起来倒颇是暧昧,但苏箬总感觉姬遥莘的潜台词是“引路人有你一个给我添的麻烦就已经够多了”。
“所以姬默言给你了一个烂摊子?”苏箬皱起眉头,似乎能够想象到在半个世纪之前,姬遥莘站在雪山山巅,白雪映照着她的脸庞的情景。那时姬遥莘的眼中,应该会有更多热情掺杂迷茫乃至于恐惧的光芒。
“不能说是烂摊子,苏箬。”姬遥莘温柔地反驳着,“她选择牺牲自己来消灭掉宿敌,但是她并没有成功,就是这样。”
“哦……”苏箬以一个单音作为回应,因为姬遥莘说得实在太模棱两可,她完全没有听懂,“那么为什么说,我对面那个女孩的死是你的失误?”
“这五十年我引渡过许多亡灵。什么样的都有,包括厉鬼,”姬遥莘说,“这是我所擅长做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我自信过了头,没有想到这张照片中的鬼能够在我的眼皮下面杀人。”
“也不完全是你的失误。”苏箬这话当然也出自客套。
姬遥莘站了起来:“苏箬,虽然我想照片里面的鬼应该不是娜娜,但保险起见还是去娜娜她家确认一下吧。”
“你要怎么去?”苏箬问完就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姬遥莘能毫不费力地从那里回来,应该也而已轻而易举地……穿越过去。
“走吧。”
在西伯利亚平原上某个废弃了的教堂里——小且破旧的一间教堂,从外面看,透视门已经斑驳,天使的雕像早已被风雨侵蚀得难辨面目。但是在教堂之内,大理石的地板尽管磨损,却被打理得很干净,依然光可鉴人。
有一个黑衣服的女人跪在受难的基督神像前,低垂着头,长长的卷发发梢垂落在地上。她颤抖的手想要捧起胸前银质的十字架,但不知为何,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没有神父,只有她和基督而已。天色还不晚,下午四点而已,但是外面阴云密布,也许正酝酿着一场大雷雨。
“我犯了重罪。”她低声说,呼啸而过的风声将她的声音掩盖。
她没有摘帽子,宽阔的、装饰着枯草的帽檐将她的脸完全遮盖住,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形状优美的下巴和艳红的嘴唇,大概是年轻妇人。
“我对不应该产生色|欲的人产生色|欲,由此忏悔。我将会杀了那个人,来赎清楚我的罪。”她的声音很低,含混不清的俄语,几乎无法听清楚她究竟在说什么。
“我会尽快地结束这一切,这样就结束了,无论三百年还是五十年,我都可以等。”
“我要忏悔,然后赎罪。”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如同呓语。
基督和圣母怜悯地垂头看着她,一成不变的怜悯。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从教堂敞开的门和玻璃碎裂的玫瑰窗涌进来,带来暴雨的味道。
她像忽然察觉到什么一样,站起身转身走向教堂的门口,外面是一片森林,由于天气不好,森林中看起来黑魆魆的一片,因此不远处驶过来的车灯格外显眼。
“已经过来了啊。”她轻轻笑了,帽檐挡住她的脸。就在离教堂不远的地方,是一大片坟墓——被毁掉的坟墓,散架的十字架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但是她并没有对公墓的方向投去一瞥。车灯越来越近了,她把帽檐又向下拉了一点,另一手握住了胸前的银质十字架。
“我并不相信神,”她说,“我就是神。”
就在她跨步迈出教堂的瞬间,身后大理石的基督像传来了清晰的碎裂声,同时,第一滴雨落到了黑色的泥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