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桌全都敬了一遍。虽然他所饮的酒里,九成都水,但也架不住喝得太多,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也醉倒了。
等他醒过来时,已经是晚上了,只觉一阵口干舌燥,饮一碗春花调好的蜂蜜水,这才好了许多……揉一揉胀痛的脑门,沈默披衣出门,但见天上月朗星稀,院中杯盘狼藉,地上满是鱼刺鸡骨、瓜果皮核,想是仆役们也累坏了,到现在还没有收拾。
他看见有人坐在院子角落地花树下,便有些摇晃的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沈老爷在独酌。
沈老爷招呼他坐下,只见桌上仅摆着酱牛肉,香豆和油豆腐,几样小菜,以及一个小酒壶。沈默轻声问道:“都走了?”
沈老爷点点头,笑一声道:“宾客们回家的回家,投店的投点,赵侍郎也在唐府尹的陪同下,住进沈园里去了。”说着给他倒一杯酒道:“还能喝不?”
沈默苦笑道:“实在是喝多了,闻着味就难受。”
“那就陪老头子说会话。”沈老爷笑道:“今天是你地大日子,大伯真替你高兴啊。”笑容却十分艰难。
沈默轻声问道:“大伯似乎有些惆怅……”
沈老爷叹口气道:“你可知今日一切,都是我与唐知府商量着办的?”说着饮一盅酒,面是自嘲道:“若没有我沈灼豁上一张老脸,挨家挨户地散发请帖,仅凭知府大人,是不可能凑起这么多头面人物来的。”
沈默微微吃惊道:“大伯您这是为何?”
“我一个削籍在家地清流,为什么要如此奉承一个贪官污吏?”沈老爷苍凉笑着,竟将一杯浊酒直接倒在了自己整洁的衣襟上,沈默赶紧起身道:“大伯,您醉了。”
“我没醉。”沈老爷扶着沈默地肩膀缓缓起身,使劲拍拍他的胳膊,双目中满是期望之情。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无法出声,只好摇摇头,在闻声而来的沈京的搀扶下,出门回家去了。
夜风送来殷老爷那低沉苍凉的声音:“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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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院子里已经收拾干净,地面上看不见任何油污,只有空气中淡淡的酒味,能让人想起昨日的盛宴。
七个身材高大的兵丁站在刚刚冲刷过的青砖地面上,他们身着破破烂烂的军服,满不在乎的望着立在台阶上的巡察大人。
沈默双手负在身后,苦笑道:“这么说你们以后就吃我的、住我的了?”这老几位便是朝廷配给他的随扈了。
排在左边第一个,笠帽上插根脏兮兮的雉尾的,是这七个兵的头头,他陪笑道:“大人,您老是钦差,弟兄们也算是京里派出来的,饷银俸米可都是在北京发,您总不能让咱们每月都回一趟北京吧。”说着嘿嘿一笑道:“或者您能说动京营,让他们每月把饷银送过来也行。”
沈默微微颔首道:“这么说本官就是你们的衣食父母了?”
“大人说的没错。”那群兵笑嘻嘻道:“我们要求不高,两干一稀,有鱼有肉就行了。”“要是能每月能再给二两银子零花,那就再好不过了。”说着便放肆的笑起来。
沈默也跟着哈哈大笑道:“真是太滑稽了。”
“大人,我们的说法很可笑么?”兵头敛住笑容道。
沈默点点头,淡淡笑道:“吃人饭就得服人管,既然把我当成衣食父母,就得拿出个做儿子的样来。”
一群大头兵面面相觑,想不到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口气如此之大。那兵头一见他如此强硬,立刻软下来,连声陪笑道:“我们都是些粗人,说话不中听,大人千万别在意。”
沈默也放松表情道:“日子久了你们会知道,我沈某人绝不是个小器之人,只要好好当差,夏有单衣,冬有棉祅,是绝对不会亏待你们呢的。”说着话锋一转道:“但谁要是偷奸耍滑,作奸犯科,就立刻卷铺盖回你的北京去!”说着低喝一声道:“听到了没有?”
经过了生与死的淬炼,他的气势完全不同于原先,竟然骇得这些兵丁每一个敢吱声的,都乖乖点头哈腰,表示一定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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