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古道弯腰跟在薛灵璧身后进门。
香味在房间里益发浓郁,让人食指大动。
冯古道暗暗吞了口口水,眼角瞥到桌下露出一只脚,浅黄的绸缎,鲜活的龙纹。
“抬起头让朕瞧瞧。”脚的主人道。
冯古道正好奇,因此大大方方地抬起头来。
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美须中年正冲着他捋须而笑,“嗯。虽然比不上薛卿,但也算是好相貌了。”
……
居然公然品论薛灵璧的容貌,皇上果然是皇上啊。
曾经因为品论薛灵璧的容貌而被狠狠地刮了一顿的冯古道暗暗地竖起拇指。
薛灵璧皱眉道:“皇上过奖。”
尽管他没有公然反驳,但是一张臭脸摆得很明显。
冯古道对威武不能屈有了新的认识,尤其四周还站着这么多虎视眈眈的带刀侍卫。
皇帝手一伸,道:“赐座。”
于是,冯古道和薛灵璧都被安排在离桌子两步远的地方坐下。
……
望着那一桌香气四溢的美味佳肴,在目测他与美味佳肴之间的距离,冯古道对微服私访这四个字也有了新的认识。
皇帝用茶水漱完口,“你知道朕因何找你们前来吗?”
薛灵璧道:“皇上英明,自然有用意。”
这句话听着真是耳熟啊。冯古道突然觉得薛灵璧变成了自己,而皇上变成了薛灵璧。同样的身份距离和对话方式。真是风水轮流转。
皇帝微微一笑,显然很受用这种方式。“清藤下午进宫见过贵妃,可惜你和清藤,唉。”
他话说了一半,留了一半,却足够冯古道和薛灵璧弄清楚来龙去脉。
冯古道暗叹着垂头。那个吕大小姐真是有成人之美。他之前才说遇到皇上皇后是三生幸事,她就将他一生半的幸事送到面前了。
薛灵璧装傻道:“她向来与贵妃娘娘交好。”
皇帝见他不咬钩,又抛出一个诱饵道:“京城最近传出很多风声,虽然朕住在皇宫,却也有所耳闻。”
“皇上足不出户,能知天下事,可见文武百官个个耿直忠臣,又可见皇上纳谏如流,才使得他们无所顾忌。当今天下能得明君贤臣如斯,乃天下之福。”薛灵璧拍起马屁来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令冯古道叹为观止。
怪不得他无论怎么说都不能讨薛灵璧的欢心,原因是技术太差,级数差太多。至少他每次夸的时候就没有将宗无言将侯府一道联系起来,夸侯爷治府有方。
他深深地反省着。
皇帝果然受用无穷,连笑数声才道:“说得好。”
……
皇上不愧为皇上,果然深知谦虚太过就是虚伪。真是直爽啊。
冯古道头低得很低很低。
“既然朕是明君,那么薛卿何妨将你和冯卿之间的事也直言无讳呢?”皇帝冷不丁地杀出一句。
冯古道一惊,却听薛灵璧一本正经地接下去道:“冯古道在铲除魔教一事上曾立下大功。臣见他谈吐学识俱是不俗,更难能可贵有一颗为国为民的上进之心。因此臣才破格向顾相举荐,顾相爱惜人才,才给了他一个进户部学习的机会。”
皇帝闻言,半晌不语。
冯古道头低得难受,忍不住往上抬了抬,眼角却扫到皇帝正睁大双眼望着薛灵璧,那暗沉的眸色让他不由自主地心头一寒。
“关于魔教的事,你暂时不必插手了。”皇帝道。
薛灵璧脸色终于一变,“皇上的意思是?”
“堵不如疏。”皇帝缓缓站起身,负手走到窗前,背对着他们道,“魔教远离中土多年,此次回睥睨山也并无大恶。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有时候我们也不必赶尽杀绝。”
薛灵璧霍然起身道:“但是我父亲……”
皇帝抬手,制止他接下去要说的话,“薛老的事,朕心中自有分寸。”他顿了顿,像是察觉自己的口气太过于僵硬,又柔声道,“当年的孰是孰非只有当事之人才知。何况薛老死于前明尊之手也是传言,既然未得证实,又怎能如此武断?即便百姓犯法,也需经过府衙、大理寺的审理。”
“皇上,臣只是想逼出老明尊,让他说出当年事情的真相。”薛灵璧在这个问题上寸步不让。
皇帝似有些不耐,却强自按捺道:“朕给过你机会,但是如今明尊已死,老明尊和老暗尊更是游踪海外,音讯全无,此事再追查也是枉然。”
薛灵璧眯起眼睛,“皇上从何得知明尊已死?又从何得知老明尊和老暗尊游踪海外?”
皇帝终于被他咄咄逼人的问题激怒了,转身道:“你是在质问朕?”
薛灵璧敛容道:“臣只是想知道真相。”
皇帝与他四目对视,须臾别开目光道:“朕曾与袁傲策有书信往来。”
袁傲策三个字仿佛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薛灵璧心中所有的愤怒和不甘。
他死命咬牙忍住道:“皇上信他?”
“朕信他。”皇帝见他脸色发白,十分难看,不由关切道,“薛卿,你没事吧?”
薛灵璧闭上眼睛,不欲再说。
冯古道在一旁打圆场道:“他饿的。”说完,他肚子恰到好处地打了个鼓。
皇帝展眉笑道:“原来如此,是朕疏忽了,来人,赐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