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语饿急眼了,一点也没跟老板客气,跟人家里狼吞虎咽起来。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这话还真在理儿。
一边吃饭一边跟老板聊天,过程中,他又想起不少事。记性差是唐语从小就有的毛病,尤其是不擅长记数字和人名。常年激进的都市生活,操蛋的爱情,完蛋的事业,冷漠的亲情折磨得他已经将过往的所有细小的珍贵记忆封存,不管好的坏的,唐语几乎都想不起来了。
可傻子不是,他虽然傻,却比他们这些自诩聪明的人更懂得珍惜。
唐语曾听他妈讲过,唐二傻小时候,唐家遭了一场大火,唐家父母和大哥都烧死了,唐二傻虽然活了下来却被梁柱砸了头,从此以后变成了个傻子,他当时才五岁,一直靠邻居接济和政府的特困补助活着,就是不知道他后来怎么会跑到北京打工了,最后还落得这么凄惨的下场。
不管真实还是虚幻,又或者这是死后的另一个位面空间,还是唐言对他的恩赐,唐语想得很明白了,也下定了决心,要连同唐言送给他的这副身体一起,好好活出个样来,不枉再来一世。
吃完了饭,唐语把两块多钱都给了老板,老板本来不要,但唐语执意让他收下,他只能拿出这么多了。东北老家的人大多这么善良淳朴,在大城市很难见到了。唐语是个知道感恩的人,尤其是在经历了人情冷暖之后,在遇到傻子之后,这种想回馈他人的情感就更强烈了。
东北的三月还很冷,唐二傻家里什么也没有,睡一宿估计会冻成冰棍儿,唐语就直接回工地宿舍睡觉了。
味道虽然不好,最起码暖和,唐语现在哪有挑剔的资本。
房间里很安静,他摸黑爬上炕,本以为自己是最晚的一个,刚钻进被窝,就听见房门推开的声音,一个瘦高的人影走了进来。
这么高大颀长的身材,唐语立即猜出对方是谁了。除了白天那个小帅哥,还能有谁?
运气不错,小伙子贴着墙睡,就在他旁边。
对方上炕后,唐语实在憋不住了,轻声说:“这么晚了,你才回来呀?”
小伙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嗯”了一声,脱掉外衣盖在被子上,钻进了被窝。
“嘶,天儿真冷啊。”唐语往小伙跟前凑了凑,笑着说:“小兄弟,早上谢谢你了啊。”
黑暗中,两人的双眼都晶亮晶亮的,唐语看到小伙眉头皱了一下,“不客气。”他说完翻过身,拿后脑勺对着唐语。
唐语摸摸鼻子,小子还挺难接近的嘛。
唐语不是不识好歹的主,没在继续骚扰小伙。他打了个哈欠,往被窝里缩了缩,准备睡个好觉,明儿一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呢。
***
唐语现在需要两样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身份证、户口本。没这两样东西,可没法在北京生存。唐语把傻子的破屋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一本缺了页的户口本,第一页是周父的,第二页是周母的,第三页是唐家老大的,最后一页就是唐二傻子的。
唐语拿着户口本去镇上的派出所办了个身份证,要等半个多月才能拿到手。趁这段时间,他正好想办法存些钱,当做去北京闯荡的生活费。
唐语压根不指望工地的宿舍里能找到唐言的积蓄。把床上床下,行李包翻了个便,一毛钱都没翻着,傻子这么缺心眼儿,估计不是被人摸了,就是被人给坑了。他跟别人借来针线,撕了一块破布,在裤衩里边缝了个兜,白天在工地干活,挣的日薪他都仔细的包好塞进裤裆里。工地包三餐,虽然难吃,但为了存钱,唐语只好忍了。他把傻子家的鸡鸭鹅全都拿到集市上卖掉,赚够了车票钱,还余富出200块钱的生活费,算上工地里赚的日薪,到身份证到手的那天,一共凑足了320块。唐语上百万的钱他都经手过,现在摸着裤裆里薄薄的300块钱,他竟然有点小激动。
他收拾好行囊,把破屋锁好,临行前花了五块钱去澡堂子洗了个澡,洗干净一身脏污,满脸的黑泥,打理了鸟窝头,穿上刚从箱子里翻出了一件较干净的棉衣棉裤,再照镜子,唐语心里又是一阵酸。
十年后的傻子跟现在一样,长得秀气干净,明明看着挺精明的,却是个完全没长脑子的傻蛋。不过这小子瘦归瘦,个子真不矮,有180公分呢,虽然比自己当年的身体差了一些,但总还是比大多数人强很多。有了这副皮囊,未来的路应该不会太难走。
唐语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傻弟弟,哥要带你去北京了,哥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临行前,唐语跑到殡仪馆的骨灰寄存处,把自己的骨灰盒偷了出来。唐语被看门的大叔和保安追出一里地,终于成功甩掉了他们。
唐语一路狂奔到火车站,找了个犄角旮旯蹲下,把糅合了自己血肉和唐言灵魂的骨灰紧紧抱在怀里。不管生死,他都决心和唐言永不分离。
如果老天有眼,就让唐言像自己一样好运,再活一次吧。只要能实现他的愿望,下辈子做牛做马他都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