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是因为他们想要告知别人,鬼修们这番要找的人就是纯阳坐忘峰元清的缘故。
心中刚一升起这样的想法,哪怕是在异常安定的宗门之内,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所掌控了思想与动作,最终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天璇宗安静如鸡,青霞门追过来的长老们相互看看,踌躇不前。
鬼修内部撕逼,他们坐山观虎斗是最好的选择了。
而且天璇宗如今这模样,当真非常违和。
不管怎么说,同为道门宗派,他们没看到还好,若是看到了,总得去确定一下情况才对。
南血完全没想到孤阴会这样简单粗暴的把他的话堵回去。
事实上他在鬼界也仅仅只是远远的见过孤阴,却从来没有跟孤阴面对面的正面交谈过。
因为孤阴对于鬼界势力之争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至于谁喜欢跟他对着干,他都无所谓。
鬼界的阴气因他而生,为他所控,这些鬼修还不是一边掐他一边又只能憋屈的在他的掌控下继续修炼?
要是真干掉他了,别说鬼修了,鬼界都完了,除非他们把元霄抓回去。
所以孤阴对于南血殿真的是一点都看不上,更别说去搭理他们了,在鬼界,南血这种人连踏入他宫殿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了,这是孤阴这边单方面的想法。
在除却平日里能够有资格侍奉在孤阴左右的鬼修们眼中看来,南血在鬼界蹦跶得非常的欢,而作为被他针对的孤阴却始终一点动静都没有。
普通鬼修是不会觉得孤阴看不上南血殿的,因为南血殿的确是一方豪强。
他们会觉得,是孤阴不敢正面跟南血对上。
他害怕失去鬼界尊者的名头。
南血本人其实也非常膨胀,并没有在孤阴身边呆过的他并不知道孤阴是天地阴气的化身,如果他知道的话,肯定不会傻了吧唧的这么干了。
不过普通鬼修们也的确不知道。
孤阴实在太低调了,低调得有时候底层的鬼修们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尊者,您明令禁止鬼修前往第八荒,如今却自己打破了规则,按照您说的,当施罚才是。”南血看着孤阴,见对方依旧没有一点动静,还想再开口,却猛地憋了回去。
他看到孤阴身后又有一片气息强悍的阴气飘过来,如同孤阴一般,遮挡住了别人的目光和神识。
元霄刚一来就听到南血这么说,微微一愣,目光扫过双手背在背后目不斜视的孤阴,面上不显,心中有些惊异。
“他不喜欢。”孤阴淡淡道,看向元霄的目光中略带挑衅。
仿佛在炫耀自己对元清的了解。
元霄不以为意,他收回视线,看向南血,皱了皱眉。
真丑,他想。
第六十一章-(二)
“本尊就是规则。”孤阴冷笑一声,连给南血一个眼神都欠奉,转头看向一旁的青衣,轻轻挥了挥手,“杀了,一个不留。”
死死压制着修为连渡劫期都不敢踏入一步,自己也不敢直接顶着规矩离开鬼界另求出路的人,手段再高,也不过是在为自己的胆怯奉上一个漂亮精致的包装罢了。
孤阴袍袖轻动,直接掐断了南血殿一方鬼修们体内的阴气,冷漠的看着这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灰烬洋洋洒洒的在天璇宗山门之外飘荡着,仿若一场灰黑色的鹅毛大雪。
天地为之一静。
风呼呼刮着如同鬼嚎,四下郁郁葱葱的林木转瞬枯萎。
天阴沉沉的只泄露了一丝光亮,洞天福地被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灰,压抑得令人连呼吸都要停滞。
元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恍惚了一瞬,之后却冷静的看着孤阴的属下将骤然失去了力量的鬼修斩杀,仿佛这样的场景已经看过千万次,每一幕都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他曾经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元霄这样想着,将注意力从那让人难以承受的场面上收回来,看了一眼孤阴。
只觉得先前孤阴说的“他不喜欢”对上如今的场面,着实是有些搞笑。
先前一直拘着鬼修不让鬼修肆意杀戮,大约也就是拼命的想要留住一丝能够让他不断怀念着元清的心情吧。
抱着“如果他回来看到这一切的话,一定会非常高兴”这样的想法,企图揪住自己也清楚的完全不可能实现的期待。
元霄神情冷淡的看着孤阴,目光中带上了一丝莫名的悲悯。
那又有什么用,元霄收回视线,看着脚下积了一层灰烬的地面。
元清选择的人是他,而孤阴给元清带来的……元霄想到之前元清面色煞白的喊他赶快离开的样子。
孤阴给元清带来的恐惧远远大过了思念。
“我要对天璇宗下手。”孤阴突然开口道,他声音显得有些轻柔,语气更是温和得不像话,“你要拦着我么?”
元霄的目光落在天璇宗岌岌可危的大阵上,对于面相和气运观测非常拿手的元霄来说,轻而易举的就能看穿这个宗派透出来的深重的死气。
“他们想要伤害他,还剥夺了灵脉气运,也该死了。”孤阴并不在意元霄的沉默。
他知道元霄对于这件事情并没有插手的意思。
孤阴又道:“不若在死前给鬼修做点贡献。”
他话音刚落,无数鬼修与鬼怪嚎叫着扑向天璇宗的大阵,那大阵扭曲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元霄觉得孤阴对他态度这样平和,实在是不正常。
“我找到他了。”孤阴偏头看着元霄,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是夏日正午的阳光。
元霄面色一凛,微皱着眉看着他。
孤阴却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的视线掠过元霄,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呆怔在一旁的青霞门人。
他们大概原本一辈子都不会看到这样的场面,哦不对,他们绞杀鬼怪的时候肯定都见过了,只是他们没有把那些鬼怪当做人来看待。
鬼修的地位在道修们心中,该是同他们一样的,只是所在的阵营不同。
然而许多修为强悍的鬼修们却在他们面前如同牛羊一般被宰杀了,甚至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不仅如此,他们在将企图反抗他们的鬼修屠戮殆尽之后,竟然还将目标转向了天璇宗!
那大阵已然是裂开了一条缝隙,阴气蔓延着将缝隙撕裂,鬼修们欢呼一声,卷裹着青黑色的鬼云,如同一颗颗漆黑的陨石,落入天璇宗宗地之中,大开杀戒!
青霞门的人面色骇然的看向被翻涌的黑气包裹着的两道身影。
元霄皱着眉看着被鬼修肆虐的天璇宗,本该因此而感到愤怒的心此刻却平静异常。
他垂下眼看了看自己因为握剑而长着粗茧的双手,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陌生。
但他没有感觉到排斥。
只要不牵扯到纯阳宫就好,元霄不认为他有出手帮助天璇宗的必要。
哪怕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但情感上却毫无波澜,看着遭受灭顶之灾的天璇宗,只觉得因果轮回,合该如此。
“我要将他带走。”孤阴说道,他像是在宣布一个既定的事实。
元霄没理他,他想说的话,在之前跟孤阴对峙的时候已经说得清楚明白了,如今已经是一个字都懒得再开口。
他只要看着孤阴,让他无法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去找元清就行了。
“看来你有些事情还没想起来。”孤阴脸上笑容更盛,浑身被阴气包裹着的他如今却像是整个人都置身光明之下,“纯阳宫的大阵,是独阳一手画成的。”
而独阳的阵法,对孤阴从来都不设防。
元霄看了他一阵,心中一惊,漆黑的阴气扑向孤阴,自己则转身想要脱离这一片区域。
孤阴怎么会让他离开这里呢?
阴气翻涌着将元霄的去路截断,如同墨色的匹练一般,牢牢的封锁住元霄每一方退路。
“虽然没办法对你造成什么伤害。”孤阴的心情显得很好,他动作轻快,整个人都沉浸在愉悦之中,“但是拦住你还是很简单的。”
孤阴能够分出一个分.身,自然就能有第二个。
花在鬼门之下的大阵根本无法给孤阴造成什么太大的威胁,在察觉到元清的位置,而元霄又恰巧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孤阴自然马上就动手了。
“拦住我?”元霄冷嗤,抬眼看向孤阴,“你做不到。”
话音刚落,元霄身形一闪,倏然出现在孤阴面前,并指成爪,袭向孤阴胸口正中的位置。
孤阴向后一跃,撞上了不知何时被元霄竖起来的厚重的阴气墙面,他微微一顿,向后一倒,夺过那一面墙的掌控权,整个人没入了一片墨色之中。
然而身在阴气之中,所有的一切对于两人来说都没有任何秘密。
元霄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灵剑,他的本命灵剑在此刻骤然发生变化。
玄奥精细的阵符花纹被阴气填充,锋锐的玄铁被厚厚的阴气覆盖,灵剑嗡鸣着,声音尖锐,漆黑的剑身上冒着丝丝缕缕的阴气,剑尖总有漆黑的墨色滴落,如同鲜血一般,散发着令人难安的森寒之气。
元霄握着剑置于身前,周身阴气像是被牵引着一般凝聚于此,前方显出一个巨大的漆黑太极八卦剑阵,数道剑影在其中穿梭而过,头顶上方更是高悬着无数阴气所铸的锋锐气剑,漆黑无光,森然可怖。
纵横捭阖,锋锐无匹!
元霄的神识紧锁着在阴气之中四处躲避的孤阴,两个掌控着天地阴力的人此时显然并不为修为所困。
在不使用灵气交锋的前提下,修为的作用被无限缩小到了零。
反倒是那些被深深的刻在身体与神魂之中的御剑之术,在此刻突显出非常显著的作用。
孤阴皱起眉来,他记得这个剑阵,当初独阳特意为他钻研出来的,名字很霸气,叫*独尊。
然而当时孤阴一心就是防着元清被独阳忽悠,压根想过接受独阳的馈赠。
如今倒是被用来对付他了。
孤阴觉得有些讽刺。
在这种时候走神的结果就是被从四面八方细细密密的斩过来的灵剑戳成筛子。
孤阴低头看着那些穿透了他的身体的阴气凝成的灵剑,想要将那些灵剑的掌控权争夺过来,却惊愕的发现阴气之外包裹着一层薄却非常坚韧的灵气,将他的意志死死的挡在了阴气之外。
“你挺有想法。”孤阴抬头看向元霄,因为伤到他的主要是阴气的缘故,即便身上被戳成筛子也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
实际上就算是被杀了也无所谓,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分.身罢了。
“但是……”孤阴看着元霄,半晌,突然笑起来,“我帮你给这些道修们一个交代吧。”
说着,孤阴的身影骤然消散,元霄只觉得包裹着身躯的阴气骤然消失,想要调动起阴气的时候周围却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孤阴想让元霄暴露在青霞门人的眼中,让他在第八荒修真界变成人人喊打的罪人。
他在虚空之中得意的看着身边阴气渐散即将暴露的元霄,见他当机立断的转身离开,直接伸出手去将人拦了下来。
然而这一伸手,却并没有够到元霄。
一道将整个空间都照得亮如白昼的光明骤然出现,伴随着一声叹息,以一种几乎要闪瞎人眼的架势一闪而过。
等到在场的人从那一闪而逝的光明之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阴气尽去,鬼修消失得一干二净。
元清看着笑意盈盈正向他缓步而来的孤阴骤然消失,跪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他白色的道袍上满是血和破碎的肉糜,他呆愣了许久,才有些哆嗦的将被他捏得直接爆炸的兔子泥扔到了一边。
元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之前吓得管不住灵气被爆炸的兔子牵连得也血肉模糊,他面色苍白了一瞬,赶忙在身上擦了擦。
擦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他捏了个符篆将自己沾着血肉的双手洗干净,换了套衣袍,将之前那身扔进飘在半空的水里泡着。
还好没穿着师兄送他的那套道袍,元清看着在水球里悠哉转悠着的白色道袍,松了口气。
他偏头看了看那个本来准备用来当晚饭结果死无全尸了的兔子,瞅着刚刚孤阴推门而入的院门,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怂怂的蹲回了原地。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元清一边以极细微的动作驱使着灵气整理着院子,一边茫然的想着到底是哪里有违和感。
孤阴的出现吓得元清有些懵逼,他将院子里的血迹和碎肉连同兔子泥都整理好了,才恍然的想起来。
他应该联系一下师兄。
元清从储物戒里翻出传讯符来,手还有些发抖,连带着他手里的字也变得歪七扭八的,难看之极。
反正他本来写得也不好看,元清觉得师兄不会在意这些。
他哆嗦了半晌就写了师兄两个字,好不容易落笔注入灵气之后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他看到刚刚消失的传讯符又“啵”的一声出现在了他面前,上面歪七扭八的师兄两个字,晃晃悠悠的落在了地上。
传讯符送不到,要么有着强力的阵法隔绝,要么就是……死了。
元清惨白着脸内视了一眼。
丹田之内,漆黑的锦鲤安然的摆动了一下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