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就在我冲入墙后那道走廊的霎那,一个人突兀捂住我的嘴,将我按在了边上尚且完好的墙壁上。
由此,似乎令我变成了一个隐形人,甚至连自身的气味也消失不见,使得那些追踪而来的妖怪空在原地徘徊,用他们闪烁目光在黑暗中搜寻,用他们敏感无比的鼻子在空气中细嗅,却始终发现不到我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站着。
随后那人提起我胳膊一把将我甩上他肩头,扛着我无声无息往前走去。
他是狐狸。虽看不清他样子,但我确信。
一路如走无人之境,直到走廊尽头时,小怜才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倏地往这方向追了过来。
然而没等靠近,戛然而止,因为他与狐狸之间的地面突然裂了开来。
由此喷出一股灼热气体,离得近的几个妖怪当即嘶嘶一声惨叫,可怜一派花容月貌,顷刻间在这股气体中化作一团焦炭。唯小怜迅速将手挡在面前,除手臂边缘烫出一片皱褶,并未受到更多伤害。
却也因此没再继续贸然行动。
在被狐狸扛着跳入那道滚烫的缝隙内时,我见他眼里凝光,一动不动注视着我,仿佛那缝隙和那团地火是因我而起。
之后,被坠落时猛然激荡的速度震得一阵眩晕,又见缝隙转瞬合拢,于是我也再无心细想其它。
那阵晕眩感剧烈得让我想吐。
直到狐狸身子落地后将我放下,我依旧两眼发昏,耳朵里充斥着被气压挤出的啸叫。
我下意识用力抓紧了他的衣服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两眼终于恢复清明。
遂见到狐仙阁正门那道繁华的大堂就在眼前。
堂内早已没有半个妖怪,唯有红灯闪烁,在风中摇曳生姿。似乎相比内部的混乱,这里反而一派祥和宁静。但当借着那些灯光幽暗的光芒仔细往前看去时,那种震撼让我不由得浑身一颤。
地上躺着那些兴高采烈进来玩乐的客人。
被阁里的妖怪吸尽了精气,一个个全都瘫倒在地,但那时仍还是完整的。
如今却只剩下了残骸。
狐仙阁自动变化的结界显然也没有放过这个地方,所以有的人被挤压得面目全非,有的人身体被拔地而起的墙壁穿透,切割。当恣意移动的墙壁消失,他们身上则留下了永远也恢复不了的口子,偌大一片空间,原本飘荡着总也散不去的甜腻,此时却被汹涌如潮的血腥所包围。
连带整个大堂都是血淋淋的颜色,比原先红灯和红绸所交相辉映出来的色泽,更为浓烈而凶煞的红色。
所以当狐狸握住我的手,慢慢领着我往阁子外走去时,我两条腿僵硬得几乎不听使唤。
直至经过其中一具尸体边上时,我突然猛一把甩开他的手,迅速从那具尸体的腰间抽出它所佩带着的一把匕首,径直往这“狐狸”的脖子上戳了过去:“你是谁!潜入狐仙阁的人就是你么!”
他并不是狐狸。
有那么一刹那,他曾迷惑了我,让我以为他即是他。何况一身黑衣和黑色的长发,在原本的黑暗中有效替他做了掩护。
然,一旦暴露在灯光下,他的一切便一目了然。
这是个和狐狸一样有着双碧绿色眸子,却长着一张鬼脸的男人。
鬼脸苍白瘦削,仿佛一张带皮的骷髅,在周遭那一大片汹涌的血色中,凌厉得触目惊心。
听见我的厉声质问,他扭头瞥了我一眼,。
对于我按压在他脖子上的匕首,不避也不退,仿佛视若无睹。随后身子朝我方向微微一倾,在刀尖由此噗地声没入他脖子的一瞬,他将我手腕重新握住。
我匆忙往回抽,但他手指却如石头般坚硬。
卯足了劲争扯间,刀在他脖子里扎得更深。
他依旧视若无睹,亦没有一丝血从那伤口里流出。
遂放弃挣扎,我抬头看向他,重复问了句:“潜入狐仙阁的人就是你么。”
他似乎笑了笑。
然后低头看了看我被他握出青筋的手,从嘴里发出道同先前完全不一样的话音:“我救了你不是么,人要知恩。”
嘶哑,干燥,仿佛一把锉刀从我耳朵里轻擦而过。
片刻愣神。我感到他将我手腕往他面前轻轻一带。
由此令我整个人突然灵魂出窍般往前一撞。
没撞到他身上,却一头扎进一片浓重的夜色,以及被那片夜色所包围的旷野内。
我惊叫了声松开手。
遂发觉,自己根本就没扎到那鬼面人的脖子,而是深深扎在了眼前一株歪脖子老树黝黑的树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