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哥哥行头真是不少。
当蛇妖把我甩在走廊尽头那间最奢华房间的地板上时,他早已端坐在屋中间那把镂花太师椅上,披着一身墨蓝色锦缎长袍,轻轻用手里帕子擦拭着一支乌黑的笛子。
屋里时不时飘荡着叮叮当当的声音,那是用各色珠宝做成的铃铛。
一串串悬挂在紫檀木搭筑的房梁下,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冰种翡翠、细腻如羊脂的玉石,通体圆润且毫无瑕疵的珍珠,桂圆大小的红蓝宝石……很多在现代价值连城的东西,被他们像廉价石头般随意穿孔,用草绳系着胡乱挂放,直把我看得眼花缭乱,一时倒也稍稍减轻了心里的恐慌。
所以在地上趴了阵后,见那血族始终不语,我索性拍了拍衣服爬起身,先行开口,以打破眼前这份仿佛故意逼人不安的沉默:“久闻狐仙阁的大名,没想到这地方的待客之道还真有点特别。”
“是么。”雅哥哥抬眼朝我微微一笑,避重就轻道:“公子玩得可还尽兴?”
“阁里的哥哥们个个美若天仙,当然玩得尽兴,雅哥哥肯赏脸见在下,在下更是受宠若惊。但听说雅哥哥价格不菲,所以虽承蒙好意,只怕在下是根本请不起的。不如……”
“噗嗤……”话没说完,边上那条蛇妖掩嘴一笑:“听说?你从哪儿听说。我家老板从不接客,价格不菲从何说起呢?”
“既然雅老板从不接客,不知见我是为了何事?”
“我对公子有点好奇。”
雅哥哥无论说话亦或者微笑时的表情,看起来温文柔和,让人错觉似乎我在现代见过的那个他、以及在山上时遇见的那个他,跟眼前此人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但正因为这样,让我对他见我的目的更加难以判断。
所以只能继续试探着问他:“好奇什么?”
“既是女儿身,何必男儿装,既然姑娘对狐仙阁早有耳闻,想必也该知道,咱们阁子的常客多是些什么人。”
“出门在外,总是男装比较方便些。”
“倒也是。”他点点头,继续朝我打量了几眼:“姑娘挺有意思,见到我们家小怜显了原形居然毫无惊色,莫非以往和妖精打过交道。”
我知道他们既然能以真身显现在我面前,那么再扯别的也没什么用,所以只能坦白道:“只是天生的一双阴阳眼,所以比常人看的多些,所以见到大仙时还能勉强维持镇定。”
“既如此,想来你也已非常明白,这狐仙阁究竟是个什么所在了。”
我没吭声。
他于是再次朝我微微一笑:“所以你总该知道自己将有个什么样的结局了吧。”
“你要杀我灭口。但既然这样,为什么刚才不让这位大仙直接杀了我。”
“我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你身上的气味,我觉得似曾相识,我不确定你是否就是当年一位我所认识的故人。”
“那现在确定了么?”
“虽还未完全确定,但我觉得,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
“哪两个?”
“一则让小怜在这儿直接咬断你喉咙。二则,喝了我眼前这杯茶,然后尽可离开此地。”
“这是什么茶?”我朝他面前那张桌子看了看,见上面孤零零放着一杯早已冷却的茶,显然是早就预备在这里。
“这茶若是知晓了它的名字,几乎无人肯喝它。所以知不知道它名字,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我别无选择是么。”
他莞尔,随后抬起手中那支被他擦得光亮剔透的玉笛,朝着桌上轻轻敲了敲。
我只能慢慢朝桌子边走了过去。
端起杯子时,见里头晃动着一汪清水。似乎是白开水,之所以被称作茶,大约是因为上面还孤零零飘着一片叶子。“这茶大概是叫孤独。”于是我忍不住叹了口气道。
他闻言噗嗤一笑:“还能说笑便好。你叫什么。”
“他们都叫我如意。”
“他们?”眉心微微一蹙,他若有所思朝我看了看:“那你自己叫自己什么。”
“无所谓。”说完,我再次朝杯里的水看了眼:“是不是我喝了它就会忘了在狐仙阁的一切?”
“也许吧。”
“应该不是。”我看着他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睛,摇摇头:“如果只是这样,应该不会没人愿意喝它。”说完,不等他开口,我把那杯水一饮而尽。
“茶叶也一起吃下去。”他说。
我除了照办别无它法。
茶叶很苦,我后悔没有生吞,而是咀嚼了几下。
于是那股凄苦的滋味仿佛生了根似的停留在我舌头上,令我除了对之后的未来一片不安之外,又多了份痛不欲生的苦难。
不过再艰难,总算还是咽了下去,随后听见雅哥哥淡淡说了句:“它叫断肠。”
我一惊:“吃下去会烂断肚肠的断肠么??”
“不是。”
“那这名字是什么意思……”
他笑笑没回答,只朝一旁小怜递了个眼色。
旋即被那条蛇妖长尾一卷再次绑了起来时,我不由挣扎道:“雅老板!不是说喝完就放我离开这里吗?!难道你要食言?!”
“我只是让他送送你。”
“我自己能走!”
“你自己走么?呵呵……”他笑得颇为古怪,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没等我来得及继续追问,小怜已一个转身,倏地带着我朝屋外扭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