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水洪的脸一下子泛起了红晕,声音也低了八度,他讷讷地说道:“资金这方面,我们打算自筹一部分。不过,机械委也知道的,我们的效益并不是很好,前年和去年都有小幅的亏损,今年前几个月的形势也不容乐观,所以资金比较紧张。我们希望机械委能够帮助我们协调一下,每年为我们争取……300万元以上的技改资金,帮助我们完成这项攻关任务。”
这才是毛水洪说前面那一通豪言壮语的真实目的,在此之前,他本打算向机械委申请每年500万的资金的,但被林振华憋了一下之后,他觉得所有的资金都让机械委承担,未免面子上太难看了,于是便悻悻然地减少了200万。在他心里,已然把林振华的一家老幼都问候了个遍了。
“三年,一年500万的投入,你们就能够从60年代初的水平一下子跳到90年代初的国际水平,能说说你们如何做到的吗?恕我无知,我还真看不出来这个方案有什么可行性。”林振华既然已经站起来了,也就懒得再藏头藏尾了,他直接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会场里一下子躁动起来,大家都是干机械这行的,对于科研、技术革新之类的,都不陌生。中国的机床行业说大也不大,尤其是像汉南机床公司这种老牌企业,技术水平如何,大家心里也都是有数的,虽然不像林振华了解得那么清楚,但也差不太远。以汉华机床公司目前的水平,三年一共投入1500万,要想使技术达到脱胎换骨的水平,实在是有点痴人说梦的味道了。
其实,众人也明白,汉南机床公司的这种做法,在行业内并不稀奇。先画一个大饼,然后向国家狮子大张口地要钱,到时候东西没搞出来,随便编个理由也就应付过去了。国家的钱投入到国有企业里去,也算是肉烂在锅里,还能追着要回来不成?
可是,这个林振华就是一个异端了,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这让众人情何以堪?
最下不来台的,自然就是毛水洪了。他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了,直接拍着桌子,横眉立目地质问道:“林董事长,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们汉华机床公司成绩不错,可我们汉南机床公司也不是废物。大家都是同行,你这样风言风语,有意思吗!”
李默梓不得不起来打圆场了:“毛经理,你不要激动。林经理这边,我想也只是一个探讨的意思吧。我们这个会,本身就是一个研讨会嘛,允许自由争论,理不辩不明嘛。林经理,你既然对毛经理的观点有一些不同意见,是不是也可以到台上来,把你的想法跟大家说一说,大家一起讨论一下,好不好?”
“哼,那好吧,我且听听林大董事长有什么高见。”毛水洪气乎乎地把面前的麦克风往旁边一放,让出了发言权。不过,他并没有起身下台返回自己位置的意思,因为如果他下台了,就意味着他真的被林振华给逼倒了。他必须坐在台上,等着挑林振华的几点错,扳回一点面子。
林振华知道这时候也不是客气的时候了,他刚刚搅了毛水洪的局,如果再推辞不上台说自己的观点,那就属于捣乱了,大家也会看不惯他的。他大踏步地顺着主席台边的台阶走了上去,来到嘉宾发言的位置。当着众人的面,他先向毛水洪点了点头,说道:“毛经理,对不起,我刚才打断了你的发言。”
“哼,没什么,李司长不是说了吗,理不辩不明。我就在这里等着听林经理的高见了。”毛水洪冷冷地说道。
林振华拿过毛水洪刚刚挪开的麦克风,对着众人说道:“好吧,各位领导,各位专家,各位同行,我就简单地陈述一下自己的观点吧。我这个人,可能在座的许多同行都认识了,我叫林振华,是江南省中国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汉华机床公司是我们集团旗下的子公司,所以,我也算是机床行业的从业者之一。
刚才,我贸然打断了毛经理的讲话,这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我在此谨向毛经理表示道歉。不过,我觉得,在这个会议上,我们说的冠冕堂皇的话实在是太多了,毛经理的发言,也不过是把这些话又重复了一遍而已,所以我不愿意再听下去了。
我想对大家说的是,我们没有时间去说这些花里忽哨的话了,中国的机床工业面临着群狼环伺的境地。狼已经来了,如果我们还在这里搞这种花架子,最终我们大家都会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