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目山鹰嘴崖上,荣云健手里握着一个已经空了一多半的五粮液瓶子,带着几分醉意,对坐在身边的李愚问道。
酒是从路虎车的后备箱里拿过来的,一共是一箱6瓶,这会已经被喝掉了一半。两个人都是好酒量,就着几根火腿肠下酒,喝到这会,才刚刚有些放下内心羁绊的感觉。
“荣哥是个英雄,这一点谁也不敢否认。小弟只是有点不明白,那就是荣哥为什么会甘愿居于人下。”
李愚一张嘴,便抛出了一个敏感的问题。他这个问题看似唐突,其实却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在山水嘉园,陈少波直斥荣云健,说自己的师傅以与荣云健同门为耻,李愚亲眼看到了荣云健的失态。他知道,荣云健是个内心充满了傲气的人,而陈少波的话,则恰恰是刺中了他的软肋。荣云健不愿意回城,而是拉着他跑到这鹰嘴崖来喝酒,显然是希望有人能够听到他的委屈,与其让荣云健自己提起那些不堪的事情,还不如由李愚来发问,也算是给了荣云健一个往下说的台阶。
听到李愚的话,荣云健自嘲地笑了一下,说道:“兄弟,你是说我给何总当狗腿子这事吧?”
“我觉得何总是拿你当心腹的。”李愚委婉地说道。
“其实是一码事。”荣云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说过我是为虎作伥,我既然敢做,也就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了。何总对我有恩,我是心甘情愿把这条命卖给何总的,别人说什么,又与我何干?”
李愚点点头,道:“男儿一诺值千金,小弟好奇的是,像荣哥这样一个人物,怎么会欠下何总的恩情?恕我直言,荣哥和何总,恐怕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你说得对。”荣云健道,“何总是什么人,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我是什么人,何总也非常清楚。我应该感谢何总,他并不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我在何总身边,只是负责保护他的安全,偶尔出手帮他摆平一些无损江湖道义的事。至于说何总对我的恩情嘛,这得从我在外面当兵说起……”
原来,荣云健当兵之前,是渝海一家老企业的子弟,父母都是企业里的工人。荣云健出去当兵,一走就是四五年,家里却发生了不少变故。先是父母所在的企业破产倒闭了,父母同时成了下岗工人,生活陷入了困境。接着,母亲突然被查出患了重病,高额的医药费让这个家庭雪上加霜。
这时候,何产林出现在荣云健的父母面前,拿出了一大笔钱给荣云健的母亲治病,又在自己的公司里给他的父亲安排了一个薪水不错的工作。何产林这样做,与荣云健并没有什么关系,而是因为何产林自己也是这家企业的子弟,父辈与荣云健的父母颇有渊源,他做这些事情,纯粹只是对一个老街坊的善意而已。
那段时间,荣云健已经选拔进入了在边境执行特殊任务的部队,好几年时间与家里都中断了联系。等他终于离开部队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因病离世,父亲也得了病,到了弥留之际。从父亲嘴里,他知道了何产林这些年对家里的照顾,甚至母亲的后事都是何产林亲自操办的。
父亲在荣云健回来之后不久就去世了,临终前再三叮嘱荣云健要记得何产林对他们家的恩情。送走父亲之后,荣云健找到何产林,表示愿意追随他的鞍前马后,给他当个贴身保镖,并声称如果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会用自己的命去保何产林的命。
“何总一定非常高兴吧?”李愚问道。
荣云健摇了摇头,道:“当时我说完这些之后,何总并没有答应,而是告诉了我一些他的事情。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何总公司里的那些产业,不过就是一些幌子,他真正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一些地下交易。何总跟我说,他照顾我的父母,只是因为在他小的时候,我父母曾经照顾过他。当年的一口饭,远比他今天拿出来的十万八万要珍贵得多。他说他做的一切都是在报恩,我们双方是两不相欠的。”
“何总这个人……真是……”
李愚说到一半,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下去了。荣云健说的这件事,让李愚对何产林这个人有了另外一番的认识的。时隔几十年,还能为了当年的一口饭,拿出数万的金钱来予以报答,这样的人也能称得上是有情有义了。虽然何产林做的业务并不光彩,但这与荣云健无关。从荣云健的角度来说,这样一个人是值得他以死相报的。
刚想到这里,李愚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另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何产林说的这些,只是一个姿态呢?他越是对自己做的事情轻描淡写,就越能获得荣云健的忠心。事实上也是如此,尽管何产林声称不需要荣云健报恩,而荣云健最终还是成了何产林的鹰犬,而且忠心不二,效果远比他欣然接受荣云健的投诚要好得多。
这个念头,当然只是李愚的猜测,他不会直接向荣云健说出来。他想,也许荣云健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怀疑,但他还是选择了信任。这到底是一种愚忠,还是一份对逝去父母的承诺,那就只有荣云健自己才能知道了。
“荣哥,今天那个家伙,说你师弟对你心怀怨气,是因为你与何总的关系吗?依我想,能够与荣哥你同门的人,不至于如此鼠肚鸡肠吧?”李愚问道。
荣云健又摇了摇头,说道:“这倒不是,我和柏林是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的兄弟,仅仅因为这件事,他是不可能怨我的。”手机用户请访问ht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