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爷的面上带了惶惶不安,进了屋子就在榻上坐了。
“三叔……”沈瑞迎上前,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三老爷即便性子爽直,可到底是三十几岁的人,并不是全然不通人情世故,不过是太过于依赖兄嫂。
三老爷苦笑道:“我真是个废物,连瑞哥儿都不如……瑞哥儿日不辍耕三、四年,一朝知晓亲长身体不适,还选择了不下场;我却是心空眼大,只会让兄嫂跟在操心……”
沈瑞道:“三叔无须自责,虽说父亲、母亲向来担心三叔身体,不过眼见三叔上进好强,担忧之余,定也会欣慰……”
“真的么?”三老爷的声音带了几分没底气。
“自是真的。”沈瑞点头道。
要是三老爷一直是前几年悠哉度日的状态,沈沧夫妇不会担心他的身体,可也不会生出让三老爷自立门户之心;这提前分产之事,也不会发生。
三老爷起身道:“这些日子我虽猜到不对头,可事到眼前,却依旧是难以相信……瑞哥儿,三叔心里有些乱,这就先回去……”
沈瑞亲自送了出去,三老爷脚步有些凌乱,背影中带了感伤。
沈瑞去了东厢书房,磨了墨,写起大字。他素来不喜变动,可眼前就要迎来的大变动却是不可避免。不过同沈沧的忧心、三老爷的惶恐相比,沈瑞并不担心尚书府的境况。
固然官场上人走茶凉是常理,可沈家并非全无根基的小门小户荣辱都系与沈沧一身。
有沈理、沈瑛这样的族亲,有杨镇、杨廷和、何学士、毛状元这样的姻亲,足以使得沈家在沈沧故去后依旧有喘息之机。不过想要以前的荣光,却是暂时不能。还有沈洲那里,即便今年能调进南京为国子监祭酒,可想要调回京城,却是要熬好几年,才会有年资……
宗房老宅,贺东盛匆匆来,匆匆去。
沈械满脸沉重,不过却并未如贺东盛吩咐的那样,立时往尚书府去。他带了几分不可思议叹道:“沧大叔今年还不到花甲之年,就算病了,告假就是,作甚直接辞官?”
六部堂官中,虽有侍郎比沈沧年轻,可六部尚书中,沈沧却算是顶年轻的
械大奶奶是贺氏女,自是对贺东盛更亲近些,闻言道:“大爷既担心,过去那边看看不就行了……”
沈械摇摇头,道:“岂能如此失礼?既要明日去请安,也不差这一日……
械大奶奶不由为难:“那二叔那边?不是还等消息?”
“也不差这半日。”沈械皱眉道。
就在得知沈沧因疾致仕时,沈械的心境发生了变化。要说之前他从没有想过离京之事,现下就莫名地生出这个念头。
贺东盛之所以毫不客气,指手画脚,不过是想着沈沧要下来,以后沈械要求着他。沈械虽功名心重,可骨子里也傲,哪里受得了这个?
“背靠大树好乘凉”,是谁都晓得的道理。不管沈家各房关系远近亲疏,尚书府的存在,就是沈家各房子弟在京的底气。
若是没了底气……沈械在京城十数年,自是见识过那些没有根基的同僚们日子的艰难。辛苦办差,有了功劳是上官的;有了黑锅是自己的。轻则丢官罢职,重则破家舍命,青云梯并不好攀爬。
贺家虽是母族,贺东盛是堂舅,可到底是两姓旁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紧要时候,还是族亲更能让人安心。
“将尚书府的礼物加五成,五房与状元府那边加厚三成……”沈械心中有了计较,没有了先前的忧心忡忡,反而透了几分坦然与豁达,吩咐妻子道。
械大奶奶自是无话,应了一声,去添置礼物不提……
沈沧的折子是在当着右侍郎的面,交给的贺东盛。即便贺东盛心里没底,怀疑沈沧此番用意,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将折子递到内阁。
堂官隔三差五“告老”,并不算稀奇。京城这里且不说,能做到尚书一职的官员,多是有了春秋;就是南京那边,升迁无望,想要回乡养老的也不是一人、两人。
不过按照官场常例,对于这种官员主动请辞,朝廷为显皇主仁寿,多是不允。只有两种情况允许致仕,一种是德行有瑕、或是京察中有了大纰漏,为了留些颜面允许致仕;另外一种就是老迈不堪驱使或是缠绵病榻难以办公的,多是升一级致仕,以示荣光。
今年虽又逢“京察”之年,可沈沧为人谨慎,公差勤勉,显然并不符合第一种情况;至于后一种,年纪就更对不上了。就剩下病重这一条,可在递折子之前还如常办公,谁会想到他已病入膏肓?
正赶巧,兵部尚书刘大夏也因疾上了折子。
内阁这边就如常例写了拟票,打发人将折子送往司礼监。
事关六部尚书,就不是小事。
就算是司礼监这边,对刘大夏与沈沧的折子也多为关注。
“今日是哪位阁老当值?”司礼监太监萧敬看着眼前的两份折子道。
旁边一个年轻内官道:“回公公的话,今日是李阁老当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