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清澄在家里窝了大半个月,去开封府又找不着展昭,拉着包拯整整软磨硬泡了三日,总算是得到可去慕府呆上半日的许可。
“小晴。”她在花厅坐了没有一盏茶时间,便探头朝四周张望,“你们这府上来回巡逻是怎么安排的?”
慕晴垂首刮了刮茶叶,挑眉毛笑道:“找展大人么?眼下不该他当差。”
“那他在哪儿?”
“北苑的厢房里住着呢,或许在休息。”
“哎呀,他住在你们这儿?”包清澄立时艳羡道,“真好。”
“爹爹觉得他两边跑太累了,索性收拾了间屋子,偶尔展大人也会回开封府。”
她把茶杯放下堆笑道,“那、那……”
看出她的心思,慕晴无所谓地笑笑:“你要去就去呗,我又不是非得让你陪着。”
“谢谢啦。”包清澄把杯子一推,欢欢喜喜地往外跑。
说起来,她从未去展昭房里看过,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想到此处便不由心跳加快。
“展大哥!”
大约是展昭不喜有人伺候,并没有看到丫鬟。
包清澄从推门进去,四周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她在原地又唤了几声。
“奇怪……不在吗?”
房内空无一人,桌上摆着茶水,床上还散着几件衣衫,都是从包袱里取出来的。似乎是他正收拾东西的时候,因为什么急事而突然外出。
包清澄略有几分失落,刚准备回去,忽见那堆衣服中有一件破了口子。
她不禁走到床边,俯身捡来细瞧,这是件苍青色的袍子,做工算不上精致,虽然已经很旧了但洗得特别干净,不知是常穿还是常被人拿出来,衣摆都磨出了毛边。
“展大哥怎么会留着这件衫子?”包清澄展开来看了看,肩上有一条划痕,显然是跟人动手的时候留下来的。
她从来没见展昭穿过这个,但既然破了,想着便拿回去给他补好了再送来。
“大小姐?”
一转头发现展昭面色惊讶地站在门边,似是刚刚才回来。
包清澄并未多想,把衣服一收,朝他笑道:“展大哥,你去哪里啦?”
“大人有事让我去了趟州桥,你怎么……”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衣服上,展昭眸色微变,“不要动这件衣服。”
包清澄不以为意地解释道:“这衣服破了,你放心,我帮你补。”
“这一件不用补!”
她坚持道:“不补?那怎么穿啊?你怕我补不好?没事,我爹爹的朝服都是我……”
话音未落,展昭几步上前,不由分说从她手上夺了过来,也不愿多解释,“我说不用补,就不用补!”
头一遭见他语气如此严厉,包清澄愣在当场,隔了好一会儿,心头才感到委屈:“不就是件旧衣裳么?至于要这么紧张它?”
展昭皱着眉细细将袍子翻来看去,眼见并无损坏方松了口气。
“衣衫虽旧,但此一件对来我说却很重要。”
包清澄酸溜溜地问他:“重要?为什么?”
展昭垂下眼睑,淡声道:“这是……我亡妻亲手所做。”
她瞪大眼睛,胸腔立时闷得发疼,怔怔站了半晌蓦然咬着下唇,扭头转身就跑出门去,心中郁郁难受,也未抬头看路,迎面就撞上一个人。
“哎呀,小姐!”
没见过这么毛毛躁躁的姑娘,慕词被她磕得头晕眼花,脚步不稳一下便摔在地上。巧儿吓了一跳,忙上去扶她。
包清澄眼里含泪,手足无措地站在看她,然后道了声对不起,抿着唇边跑边哭。
慕词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望着她里去的方向自语道:“受什么委屈了,哭得这么厉害?”
正说完时,余光瞥见展昭不知几时来到旁边,她遂不再言语,只低头拍身上的灰,巧儿见状也赶紧跟着她拍。
拍完上身又拍下身,拍到最后连展昭也不由狐疑地看过来。
“没事吧?”
慕词摇摇头。
“啊,小姐……你的手!”
许是方才被包清澄那么一撞,在什么地方划到了,手背上一道长口子,还在隐隐渗血。到底是自家的小姐,这么大的伤口倘若老爷夫人问起自己难逃干系,巧儿当即慌起来。
“我、我马上去请大夫!”
慕词皱眉看她,“一点小伤请什么大夫。”
见她伤痕的确不小,展昭开口道:“止血的伤药展某这里倒是有不少,慕小姐可暂时应付一下。”
“好好好。”不等慕词说话,巧儿便忙不迭点头,“那就多谢展大人了。”
他房里布置得很简单,大概是不常住的缘故,也缺少些人气。
巧儿从展昭给的那小盒药膏里取了一些,轻轻给慕词敷上,一股清凉的触感慢悠悠地从手背上传来。
“伤口不深,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她拉着她手,担忧地翻看。
“不会,手上的伤一般好得很快。”展昭倒了杯茶水放在桌上,“这药膏是宫里的东西,想必也有去疤的功效。”
“那就好……”
趁巧儿给她上药的空闲,慕词不由自主地在他屋中打量,很快便看到摆在床上的那件旧衫子,很熟悉的颜色,让她目光微微一动。
“展某失礼了。”
大约也察觉她的视线,展昭飞快上前将衣服收回包袱内,整整齐齐摆在床头。
“小姐,好了。”巧儿把纱布打上结,“你瞧瞧还疼不疼?”
“不疼。”慕词连看也没看就从桌边起身,朝展昭款款施礼,“多谢展大人。”
“不客气。”
尽管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多呆,慕词还是忍不住再深看了他一眼。
她的眼神一直很奇怪,像是那日在开封府中的时候一样,展昭不禁含笑:“……慕小姐?”
“你的衣服……”慕词犹豫了片刻,平平道,“袖摆的地方,破了道口子。”
他闻言伸出手臂来,果然看见袖下有极小的一个痕迹。
“可能是在什么地方不小心划到了。”
她淡淡颔首:“还好不长,我帮你补吧……巧儿。”
本就是出来晒太阳绣花,针线都是现成的,慕词在盒子里翻捡了一会儿,比着他官袍的颜色找出红色的丝线。
展昭原没打算让她缝补,可不知为何,竟也没有推拒,就由着她坐在自己身旁静静的穿针引线。
想起从前也有一个人,时常在灯下替他缝补衣衫。那是与她完全不同的一对眉眼,一个十分脆弱的生灵,怕光怕日照怕犬吠,便是受伤见血也会让她高兴一整夜……
慕词咬断线收了尾,依旧恭敬地向他欠身施礼,随后带着丫头离开。
屋内,展昭靠在床边一径出神,自己也不清楚在想什么。
慕词回房的时候,在花园僻静处看到包清澄一个人面对着墙,双肩上下抖动,想必是还在哭。她想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但瞧她哭得伤心,还是转身走过去。
“什么事这么难过?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该高高兴兴的么?”
包清澄被她唬了一跳,揉着眼睛侧过头来。
“小词,是你啊……”她嘴唇一撇,抽噎了两声,“……别提了,早知道不来的。”
“怎么?”慕词歪头看她,“和展大人吵架了?”
“算……也不算。”包清澄拧着秀眉,越想越难过,泪如雨下,索性扑到她怀里哭得稀里哗啦,“我今天才晓得,他有喜欢的人了!”
“他有喜欢的人了?!”慕词怔了一瞬,忙问,“是谁?”
包清澄抱住她,哽咽道:“展大哥都成亲了……他妻子已经过世,可他到现在还惦记着!”
慕词双目微睁,良久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们……你们没有……我的意思是。”她有点语无伦次,“瞧他待你挺好的,我以为你们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