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心事

冷风飕飕，漫天淡红色的雪花飘飘洒洒。

一走出房间，李少君便感受到了寒风所带来的冷厉，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这颗星球处于行星系的外围轨道，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也在冰点以下，如果不是这里盛产干冰或许不会有人会选择生活在这里吧，他暗想。寒风沿着拖地长袍的袖口与颈间的缝隙直灌而进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寒冷。星舰上的恒温系统会把温度控制在人体最适宜的温度，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感受到过行星四季的气息了。

几名彪悍的护卫在寒风站的笔直，仿佛寒风就是他们的敌人，而他们永远不会屈服。李少君不经意皱皱眉头，这些都是皇帝陛下特意为他选派的护卫，都是最精锐的士兵，总数有三百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经历过残酷而血腥的地面攻坚战，意志坚定，不怕牺牲，但李少君却并不是很喜欢他们。他们身上士兵的味道太浓了。他还是喜欢他从情报部带来的那批人，他们就像是变色龙一样很容易的融入人群之中。无论是面对粗鲁的矿业工人还是面对温文尔雅的贵族，他们总能应对得当。可是这些军人却不行，他们眼中始终带着一种警惕与冷意，三个人以上时会不自觉的排成一列，站立的时候会保持着挺拔的姿态，几乎不用特别的训练任何人都能轻易的从人群中把他们辨认出来。

除了这三百人的卫队，还有一支特战小分队暗中隐藏在周边，他们的任务是刺探情报，清除一切可能对李少君造成威胁的人。原本易乐祥还想为他安排一些幽灵机甲，被他婉言拒绝。那些大家伙实在是太显眼，而且一旦曝光立刻会揭破末日教与查尔诺之间的关系。如果不是考虑到帝国联盟并不像民主国家那般拥有良好的社会秩序，他甚至连这些护卫也不想带。

他走到一名士兵面前。当他站到对方面前时对方下意识的挺了挺胸膛，就像下级士兵面对长官时那样。李少君甚至还注意对方的右手微微摆动了一下，他大概是想向自己敬礼。李少君忍不住叹息一声，虽然他已经提醒过这些士兵很多次但他们总是改不掉在军队中养成的习惯。对方的年纪不大，这也说明他还没有沾染上老兵们的油腔滑调。不过，现在他倒是更希望易乐祥能给他派来那些不服管教的老兵痞子。至少，他们不会像这些年轻士兵一样的显眼。

因为战争的缘故，各个国家大量征召扩编军队，军人与平民的比例上升到了令人吃惊1:3。在查尔诺这个比例还会更高一些，几乎每个适龄的成年男子都加入军队或服务于与军队有关的行业。这颗寒冷的资源星情况也是如此。所以即便是这些彪悍的兵士有时会引来好奇的目光，但总的来说至少还不至于引起当局的干涉。但这种情况或许会因为教众数量的逐渐增多而改变。

他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向远处望去。那里有几名看似无聊的男人正聚在一起。他们在地上挖了一个洞，点燃一大块固态干，冰幽蓝的火苗飞溅起老高。一切似乎都很正常，挖掘干冰的矿工们经常这么干。不过这个时候大多数矿工应该正在工作，他们不可能有闲情逸致跑到祷告所前的空地前燃火取暖。就算有些倒班的矿工没有工作，他们这个时候要么在热气腾腾的酒吧内享受着美酒、醉醺醺的高谈阔论，要么就躲在黝黑的小屋内蒙头大睡。从这些人的身上，他感受到了同行的味道。只不过这些同行不是那么老练就是了。

昨天晚上，他参加了一场酒会。他与这颗星球的执政官以及警务署署长相谈甚欢，虽然他试图接近那位星球防卫长官的行动没有成功，但至少他可以确定他们的行动暂时还没有引起这颗荒僻的资源星上执政当局的警惕。那么这些人来自哪里呢？帝国情报总部？还是帝国的内务部门？一个短短时间里便拥有了百万教众的宗教组织确实有理由让他们感到警惕。李少君的脸上露出一丝人畜无害的微笑，转身走进隔壁的房间，那里还有一些新加入的教众等着他的不道。不管，那些人来自哪里，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暂时他们还不会采取任何的行动。这是这颗星球上的最后一次布道，之后他将离开这里，前往下一颗星球，他很期望能在那里再见到他们。

‘末日教’设立的目的不是发动什么起义或者引发什么骚乱，它的目的只是播下异术的种子。所以对方绝对找不到任何对他动手的把柄。当然，在一个皇权统治的国家联盟中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有些时候当权者并不是很在意下层民众的意见，如果他们认为你的存在影响到了他们的统治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就会让你消失。所以做事必须小心谨慎。但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皇帝陛下暂时终止了针对帝国联盟的军事行动，但与蛮荒人的战争却随时都可能爆发。一旦当蛮荒人意识到他们期待的战争不会爆发时，他们的入侵将会再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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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云低垂，阴雨绵绵，刺目的闪电和隆隆的雷声，不时掠过天际。

奥尔.卓戈静静的坐在靠近窗子的黄色的梨木桌前，那个被他称作：‘蛮荒人中的异类’的杰森则躺在他对面的软垫沙发上，整个人都陷进柔软的黑色天鹅绒里，手中拿着一杯美酒，一脸的享受。“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呢。”奥尔.卓戈听到杰森的低语，但他没有回应。

这处豪华住所属于一位星际商人，或许也是这颗星球上最富有的人。不过，像他这样的富人对蛮荒人毫无价值，就像其他的平民一样他也被押解上了开往摩尔克斯亚的运输星舰，现在嘛，或许已经成为血色之门的一部分了。这几个星期以来，他就一直住在这座豪华的住宅里。与他的那些不谙世事的族人相比，他更懂得为自己选择居所。

不过自从杰森第一次来他这里做客之后，这里的宁静就被打破了。杰森以各种理由待在这里，大有鸠占鹊巢的意思。在奥尔.卓戈看来，杰森待在这里唯一理由是因为他深爱着地底地窖中的美酒。有时候他真的搞不懂，在炼狱一般的封印之地怎么会诞生像杰森这样的异类。他似乎比人类还会享受生活，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他狂热的热爱着人类的一切奢华，除了人类的美女。这大概与他不愿意收敛自己的力量有关。在蛮荒人强大的**与精神之力面前人类女性就像瓷娃娃一样的脆弱，稍有不慎对方就会变成一具四分五裂、鲜血淋漓的尸体。而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杰森从不脱下他身上的火甲，连睡觉时也不会。这或许与他无比珍爱自己的生命有关，自从经历了左邻星解体的大灾难之后，杰森这种古怪的偏好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迹象。他的身边永远都带着新进补充给他的战团护卫，现在他们就站在这所豪宅的外面，空气中弥漫着精神的力量，这种感觉有点像被人监视，但杰森似乎对这一点毫不在意，甚至有点乐在其中。有些时候，奥尔.卓戈甚至怀疑杰森一直缠着自己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这种了解可以让他提前规避一些危险。

左邻星的那场失利造成了蛮荒人入侵以来最大一次的伤亡。不过在杰森的帮助下再加上他们发现了查尔诺人机甲的秘密，最终愤怒的‘尊者’还是放过了死里逃生的两人。但是剥夺了两人统率战团的权利。准确的说，现在他们两人的手下加起来还不到两百人。不久之前，神盟与蛮荒人联手之后，奥尔.卓戈在‘尊者’眼中的地位也直线下降，他已经许久没有看到‘尊者’了。

大多数时间他就待在这所豪宅中，凝望深邃的星空，心中一片茫然。他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不曾跟族人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时他的身边有有忠诚的部下，有妻子，也有孩子，生活丰富而多彩多姿。他的眼中闪过一道迷离，那个时候他是那么的讨厌家庭的桎梏，一位不体贴的妻子，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可是现在，这些回忆却成了他心中唯一的温暖。

“你在想什么？”杰森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惊异，他直起身，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奥尔.卓戈。他从奥尔.卓戈的身上感受到了某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情绪，他曾经在那些世俗人的身上看到过，母亲凝望孩子，丈夫拥抱妻子，战士与战士结伴赴死……许多许多，但他从未明白那种情绪。他以为那是世俗人才拥有的东西。可是现在他从奥尔.卓戈，一个纯粹的蛮荒人身上也感受到了同样的情绪。

“……”奥尔.卓戈的眼神凝望着窗外的灰色世界，“我在想我的家人。”

“你的家人？”杰森困惑的挠挠头，“你有家人吗？你离开封印之地时才是个孩子…………哦，你是说这个世界？”

奥尔.卓戈没有回答，但杰森已经知道了答案。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轻灵的像是一只山豹。他将手中杯子里的美酒一饮而尽，然后窜到了奥尔.卓戈身旁，直接坐在了桌子上。“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他期待而困惑的看着奥尔.卓戈带着一丝温柔的脸。

“什么感觉？”奥尔.卓戈迟疑了一下，与一位从未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族人谈论这些似乎并不是一件正确的事，可是他现在确实希望有人能分担他心中的沉闷。他感觉到了某种孤独，就像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样。族人的回归并没有冲淡这种孤独，相反他觉得比以前更糟了。他的视线再次移向窗外的被细丝般的雨点所笼罩的朦朦天地，或许因为这天气？他暗暗自嘲，在人类的世界只有年轻的孩子们才会在阴郁的天气时多愁善感，而他早已过了那个年纪。

杰森直勾勾的盯着他，静待他的答案。

“那种感觉很复杂，苦涩、甜蜜、期待、怀念、希望……”

“苦涩、甜蜜、期待、怀念、希望……”杰森喃喃重复着奥尔.卓戈的话。苦涩？他的第一个恋人被火焰吞噬的时候，他的心中只有仇恨；甜蜜？当他的第一个孩子降临不久便夭折时，他的心中只有仇恨；怀念？当他父母、兄弟被崩塌的山岩砸成一团肉泥时，他的心中只有仇恨……杰森茫然的将视线移向窗外的灰色，或许也曾有过短暂的美好，但在他悠久而漫长的记忆中更多是战斗，无尽的战斗，除了战斗之外只有茫茫鲜血与永不停息的火焰，他的记忆中只有一片火红。

过了许久，杰森踌躇的伸出手拍拍奥尔.卓戈的肩膀。有些东西是他永远也无法了解，那些东西只属于这个世界。“你比我们幸运，也比我们更加不幸。”杰森的话中带着一丝丝淡淡的同情。奥尔.卓戈有些惊讶，同情……？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会在自己的族人身上感受到同情。这……真是太奇怪了。他惊咤的看看杰森，摇头笑道：“你还真是个异类呢。”

“我把这句话当成恭维，虽然听起来有点怪。”杰恩耸耸肩，“他们现在在哪里？”他问。

“我不知道！”奥尔.卓戈摇摇头，脸上带着一丝苦涩。他伸手指指天空，“总在这星空的某一处吧！”

“族人回归之前，你把他们送走了。”杰森了然的点点头。“明智的做法。我想这件事你没有告诉过‘尊者’吧。”

奥尔.卓戈的脸上露出一丝警惕，他盯着杰森的眼睛，“没有！我也不希望他知道这件事。”自己或许犯了一个大错误，他想。

“我不会告诉他的。”杰森的脸上带着真诚的微笑。

真诚？奥尔.卓戈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在一个蛮荒人的脸上他竟然看到了真诚，这简直比世俗人在天空中自由飞翔还要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我发誓！”杰森举起手掌。

奥尔.卓戈忍不住想笑，向‘尊者’发誓永远不会把秘密告诉‘尊者’吗？这个誓言本身就是一个驳论。杰森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是多么的可笑，他的脸上带着笑容。

“尊者回摩尔克斯亚去了。”他低声说。

奥尔.卓戈愣了一下，杰森的话题转变的有点快。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杰森的意思。“连接这世界的空间通道要彻底打开了？”这本来应该是个令人欣喜若狂的消息，可是他似乎从自己的心底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喜悦。“你怎么知道的？”他问道。杰森这些天一直和他待在一起，可是他似乎却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甚至他还有办法知道‘尊者’大人的行踪。或许自己应该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这位‘盟友’，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杰森笑而不答。

“好吧。”奥尔.卓戈无奈的摇摇头，就像他自己也隐藏着许多秘密一样，看上去杰森并不想回答的他问题。他故作轻松的说道：“至少我们可以得到火晶的补充了。”蛮荒人攻入了原民主联盟的南部星域后，一直再没有发动大的进攻。其中最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没有火晶的补充。现在随着最后空间通道的打开，也意味着这场战争也将进入白热火。

“有了火晶石，我们也未必会打赢这场战争，是吗？”杰森问，“我听说查尔诺出现了一件威力无穷的武器。”

“你是说行星堡垒吗？”奥尔.卓戈苦涩的点点头，“战争正在催化世俗人的社会，他们很聪明。我们要加快进攻的脚步，否则终有一天他们会超越我们。”

“它有多大威力？”

奥尔.卓戈的视线再次移向窗外，“我们现在就在一颗星球上，如果我们能开动它，让它听从我们的指挥，你说会有多大威力？”

杰森思索片刻，骇然爬上了他的脸庞。

“不过，行星堡垒并不是无敌的，至少对我们来说不是。我们可以登上堡垒直接攻击上面的人，只要是武器就一定需要人来操作，没了操纵它的人，它对我们也就不在构成威胁。”

“但查尔诺还有那些机甲，”杰森看看窗外，云雾笼罩了大地，即便是他的视线也无法刺穿浓雾看到远处的地平线。“一颗被改装的星球武器，那上面不知道会有多少机甲……”他迟疑良久，“无论胜负代价都是巨大的，他们可以再引爆一颗星球。”

奥尔.卓戈沉默不语，杰森说的不错。对于查尔诺人来说蛮荒人攻击行星堡垒的战斗有三种结局：胜利、失败和同归于尽。但对他们来说却只有两种结局：失败或者同归于尽。查尔诺人是绝对不会让这么一件武器落在蛮荒人的手中的。

“这不是你我该考虑的问题，你忘了，我们已经被解除了军权。”杰森的脸上露出一丝轻松。奥尔.卓戈望着杰森脸上的轻松，不禁哑然。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杰森了，在他的眼中似乎只有自己，他只关心自己的生死，其他的一切他貌似都不在意，其中也包括大量族人的死。

“哦，对了，你还没有联系上另外几位密使？”杰森的跳跃式思维再一次令奥尔.卓戈陷入默默无语。

过了一会儿，他才努力让自己跟上杰森的思路。“没有。”他回答道。他曾试图联系他们，可是却没有得到回应。从神盟那里他获得了有关目前世俗世界局势的相关情报，他知道一切变化都与其他密使的暗中活动有关。他甚至清楚他们准备做什么？这同样也是一个秘密，但他不准备把所知道的告诉‘尊者’，告诉他的族人。

“那个易乐祥，现在已经成为皇帝了，他的人占据了辽阔的星域。”

“我知道。”奥尔.卓戈点点头，说实话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感到极为意外。他太了解那个年轻人了，这一定不是那个年轻人的本意。有些人把皇帝的头衔强加在了他的头上。提尔和托马斯.王的归附更是令人意外。如果算上自杀身亡的白老元帅，人类世界的三位军神大人都对这年轻人青睐有加，种种迹象都表明那个年轻人的身上隐藏着某种秘密，甚至这种秘密与人类的命运息息相关。这或许就是‘尊者’一直对那个年轻人心存忌惮的原因。

人类现在拥有了行星堡垒，但封印之地与现实世界的空间通道也即将打开，随着火晶补充到战团手中，两者之间的力量又会被拉开差距。他很期待那个年轻人下一步还会做出怎样的惊人之举。还有那些诡异的幽灵机甲，他可以断定那种机甲是一种精神力机甲，有了它，查尔诺人就可以与蛮荒人正面对抗，但问题是他却无法解释为什么没有人去操纵它们。他一度猜测，查尔诺重启了机械智能的研发计划。但是，后来他又否定了这种推测。即便是查尔诺真的重新启动了机械智能计划（世俗人所面临的危机足以让他们去冒这个险），但机械智能的发展也同样需要一个过程，短时间内绝不可能达到那些黑色机甲的水准。这又是一个难解谜题，只不过是敌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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