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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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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这里的七点比北平黑,咱们没用日晷对过当地时间,用的还是北平的数”。张正心小声回答,叫过朱棣的贴身太监,让他替朱棣擦干额头上的冷汗。

“殿下,你又做恶梦了吧,如果您觉得太累,我就通知大伙儿今天歇歇,把上午的议事取消了”?徐增寿有些心疼地问,这些日子,燕王殿下太难了。

“不用,咱们还是按规矩来,守仁,帮我穿衣服”,朱棣叹了口气,低声吩咐小太监伺候他更衣,洗漱。

张正心走到毡帐的窗子前,拉开窗帘,让草原早春的阳光照进来,这里已是三月,冰雪还没消融干净,远方光突突的树林泛出淡淡的青烟,那是即将长出的叶子。近处炊烟袅袅,将士们的出操声整齐地打破春日的宁静。

“徐将军,你说我是汉人吗”?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朱棣仿佛自言自语般不安地问。

“是,殿下是不折不扣的汉人,谁要是污蔑殿下,我冲上去和他拼命”!徐增寿坦诚地回答。

“你呢”?朱棣把脸转向张正心。

张正心上前几步,不顾身份差异,把手按在朱棣刚刚发育成熟的肩头,“无论你是什么人,你都是我们的殿下,风里火里,我们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随军太监出去搬了张餐桌,麻利地摆出三双碗筷,伙房送上热气腾腾的米粥和几碟江南小菜。

朱棣招呼徐增寿和张正心坐下,三人一同用餐。照进帐篷里的阳光渐亮,晃得窗子对面的地图树影斑驳。地图上,一条蓝线和一条红线剪刀般从南方和北方割裂蒙古草原,震北军从辽东插到草原背后,组成一条利刃,安东军,威北军在草原南边组成利刃的另一条。双刃正对的,是应昌到南和林之间的万里旷野。

三人心情沉重的吃着早餐,眼睛随着朱棣的脑袋在地图上移动。

“当年术赤将军也是不得成吉思汗的宠爱,但他的马蹄征服了雪山的另一端”。徐增寿摇了摇头,晃掉心中危险的想法。这些日子,朝廷的种种举动,的确让燕王寒心。

去年秋天武安国大人稳定了北平,得到充足供应的震北军越过金山部驻地西下,势如破竹,一路攻破蒙古人十余城,俘获王公贵族无数,直到严冬来临才停住脚步,退回到北和林附近休整。挟百战声威,大将常茂率一个整编师南下,配合汤和与璞英大破蒙古东路军,生擒捏怯来,解除了蒙古人对大宁热河一带的威胁。按当年北伐前朱元璋对儿子们“谁征服的土地归谁做封地”的承诺,东部蒙古地区本来应该俱归燕王,怎料就因为汤和那数万人马的参与,大宁一带就全归了宁王管辖,而这个宁王才五岁,用马桶都得叫人帮忙给解裤带。

如单单是朱元璋偏袒小儿子还则罢了,十六年春天来临,本来是震北、安东二军携手进攻蒙古的大好时机,朱棣望眼欲穿等待去年分兵南下的常冒帅部归队,谁知兵部一纸调令,本该归队的一个师精锐连同主将一块被调往大同,归入威北军的建制。那可是朱棣苦心经营好些年才攒下的家底,震北军全部人马加起来,算上苏策宇的独立旅,也不过是四师三旅的规模,还得分出一个师来威慑辽东各地。常茂一走,燕王手中敢调动的部队就剩下两师三旅,其中苏策宇那个独立旅还是震北军的财源,辽蒙联号全靠这只部队照应着才能保持高效率运转,不到关键时刻不能轻动。就凭手中这点儿人马去荡平整个草原?朱棣不住对自己苦笑。

“增寿,咱们的补给还你能用多久”?对着地图发了会呆,朱棣低声询问。

徐增寿展展眉头,从容的回答到:“大概能支持一个月,去年秋天消耗掉的弹药基本补足了,粮草还差一些,北线路不太好走。早晨金山部送咱们一千五百头羊到了,只是现在瘦得能看见骨头,等到草芽芽长出来,抓上春膘才能顶饭”。物资走北线从卫青堡、去病堡运来,立春以来风大,运输队很容易走散,千里荒野上,一旦迷路就是送命的下场,所以震北军的补给遇到些困难。朱棣与徐增寿一致认为,震北军主力应该南下到大宁一带,接受辽阳、热河方向运来的物资,但是朝廷否决了这个建议。很明显,朱元璋并不希望任何一只军队强大到让朝廷不安的地步,哪怕这支军队的领袖是他的亲生儿子。调走猛将常茂也可能是出自这种考虑,但调到威北军他还能保持原来的勇猛无敌吗?当年李陵的悲剧就在眼前摆着,不是朱元璋想拆掉武安国的根基,李陵和王飞雨能惨遭横祸吗?

帝王之家,谁知道帝王之家意味着什么?这次帝王手腕用到了亲儿子身上,朱棣苦笑了一下,强压住心头的沮丧,把目光放到地图上辽阳附近。几年经营,辽阳就像北平的一个小缩影,并且各种产业已经初步具备了自己的特色,有些地方做得比北平更彻底,如果把基业迁至辽阳,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就是不知道父皇的意思,准备让新封的那个辽王弟弟掌管多少地盘。不管他了,反正朝廷来的圣旨说过辽王要听受燕王节制。地图上,从北平到辽阳,一条隐隐的黑线翻山越岭,马上就接近辽阳城,那是詹氏兄弟的商号承包修筑的水泥路。如果这条路修通,大批物资可以迅速从北平用四轮马车直运辽阳,震北军的补给负担将大大减轻。留守辽阳一带的士兵也可以大幅减少,因为一旦有事,士兵可以沿马路迅速调动,将所有危险消灭在萌芽状态。

用手凭空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朱棣又问道:“詹氏兄弟现在忙什么,他们不是保证说开春就开工,今年立秋前可以让马路畅通的吗”?

“马路应该没问题,修路的俘虏被高丽人赎回了不少,但曹将军用船送来一批日本海盗,都是他们本国给他们定的罪,要服苦役十年以上才能赦免”。提起马路,徐增寿有了些底气,去年高丽改名朝鲜,李成桂正式成为国主,为了拉拢人心,李成桂遣使节赎回了大批修路的高丽战俘,筑路工程一度出现人力紧张的情况。好在今年年初曹振大人逼日本签订了城下之盟,幕府将军足利义满为了让水师尽早撤兵,将九州沿海很多居民抓做倭寇充数,曹振亦不问真伪,一概发到辽东做苦役,上万口子,装了满满二十大船。徐增寿参照朱棣先前的做法,把倭寇全部租给了詹氏兄弟当修路工,为震北军赚了大笔军费。“那些日本人也真是犯贱,你好好待他,他就踩鼻子上脸,你拔刀威吓,他反而乖乖地跪在地上,把脖子伸出来让你砍,还满脸光荣的样子”。徐增寿边说,边装比划出一个倭寇的熊样。

朱棣和被徐增寿的话和姿势逗笑,屋子里的气氛稍微缓和。

“那应该是他们国内的规定吧,宋挺将军来信中说那里的规矩挺怪的,武士老爷当街杀人,被杀的人要乖乖等死才叫礼貌,否则要受到大家谴责”张正心补充了一句。

“要是蒙古也这么容易被征服就好了”,三人把话题又引回到当前的局势上。成吉思汗的帝国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偌大的草原,扫荡一趟容易,一口吞下太难。搞不好前脚打下来后脚丢掉,白白为他人做了嫁时衣裳。

“殿下,还记得我们去年在辽阳的各部大会吗,时机合适,咱们是不是借助点辽东各部的力量,省得他们吃饱了没事干”?徐增寿小心的提议。辽东各部自从高丽人被赶走之后,凭借手中的土地和物资与北平商人大做开发生意,很多部族长都富得睡到了金子堆上。各部心存感激或刻意巴结,没少给震北军提供支持。如果朱棣号召他们一同出兵蒙古,估计谁都不会拒绝,毕竟这仗怎么看都是有胜无败之仗,时间可能打得久些,最终结果却是明摆着的。

朱棣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可,那些部落的私兵,我们想削还找不到理由,哪能再给他们壮大的机会,毕竟关外新立三省各部族人口加在一起还远超过咱们汉人”。

这道理没错,辽北各势力错综复杂,轻易改变现状后果都不好预测。徐增寿意识到自己出了个馊主意,低头陷入了沉思。凭借震北军的力量,凭借北平和关外三省的实力,凭借….?能凭借的现在已经都凭借了,少年时壮志封狼居胥,现在真的打到了这里,才发现封完狼居胥后要达到更高的目标有多么力不从心。

“殿下,咱们能不能借助那些投靠过来的蒙古人,利用你现在的身份,反正你的身份是一潭混水,咱们不妨给他搅得更混”?张正心突然冒出了一句。

朱棣一愣,抬头不解地看着属下这个年少胆大的将军。后者无畏地对着他的目光,眼睛中的神情分明是说:“反正你已经逃不掉半个蒙古人了,不妨多多利用这个身份”。

徐增寿也被这个大胆的建议给吓了一跳,狐疑地问:“正心,说明白些,你是说让金山部勇士参战”。

张正心点点头,“不光是金山诸部,新进平定的漠东南蒙古,就是翁牛特诸部,巴林部,齐叶特部、奈曼部……”张正心如数家珍般屈指计算着被震北军强力压服的各部蒙古,“咱们用蒙古人征服蒙古人,让各部都立些战功,最好谁都不服气谁”。

“对”!徐增寿马上了解到这个建议的价值所在,兴奋地附和:“殿下,咱们再来一次斡难河大会,你和他们约为兄弟,成吉思汗说过,英雄不要在窝里掐,天下有征服不完的草原和女人”!

“喀嚓”,天际间响起一个霹雷,洪武十六年,草原上第一场雷雨提前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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