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兰看我一眼,我示意她出去。迪古乃面颊微红,确是醉酒模样,话倒是一点也不含糊。我靠在桶沿儿。仰头问:“不是醉了么?”他行至我身后,将我垂落在浴桶外面的发丝托在掌心中,“今日必须沐浴,洗除灰尘晦气,再来满身酒味,你闻着岂不难受。”
我嗔笑道:“你倒是挺会体贴人。”
松峰山这一带住着不少猛安谋克,大多是从兀术麾下退役的军士兵将。第二日一早,孛迭要带迪古乃去庄子里转一转,结交这些曾在疆场上厮杀过的各路豪杰。
我给迪古乃打好发辫。问道:“你觉得孛迭此举,仅仅是想给你介绍朋友,还是另有一番深意?”他神情淡淡,启唇道:“任何人的心思,都不能草率猜测之。不过,多识几个勇猛之士。百利无害。”
我一时未语,双手搭在他肩膀上。迪古乃站起身,微微露出几分得色,“萧裕此人,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他。”我道:“萧裕的确是个人才。办事得力,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人脉广阔。最难得的是有自知自明,不骄不躁,谦虚谨慎——只是,他如今可有向你剖白心迹?”
迪古乃取下佩剑,笑道:“那老贼可狡猾着。”我疑问:“难道还没有?”他道:“言语上并未直接表心迹。但他这几年,暗中帮我联络了不少猛安,此举不知可否能视为挖心掏肺?”
我笑一笑,走上前道:“不可。虽然行动比语言更加实际,但在这种事情上,语言比行动更加有力度。行动不一定能让人抓住致命把柄,但是语言就显得直接而又危险。倘若他能实实在在表忠心,明他愿意将自己的命运就此与你绑在一起。你成功他沾光,你失败他无悔——”
迪古乃截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嗯”了一声,继续道:“萧裕畏畏缩缩,显然是有所保留,欲给自己准备一条后路。”
“哈哈哈……”迪古乃突然大笑,我转身,纳闷笑问:“你笑什么,你应该着急才是。”
他伸出手臂,一把搂住我后腰,贴向他的伟岸之躯,“有此贤妻,上天待我不薄!”
我心中欢喜,嘴上却娇声道:“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我还怕你生我气,觉得我一介妇人,不该妄议这些事情。”迪古乃低低一笑,在我眉心印下一吻,“如此陈腐观念,当为中原文化之糟粕。”
初春时节,鸟舞蝶飞。爷们外出,我和雨莲则坐在院中一颗巨大的老榆树下,喝着西湖龙井,聊着女人间的闺中趣事。
却见羊蹄同几个小丫鬟从门外跑进。他们似乎未发觉院中有人,依旧高声嬉笑,踏上茵茵草坪,相互追赶着玩闹。不时有蝴蝶飞过,一个小丫鬟笑着:“我的爷,你给咱们捕几只蝴蝶玩玩呗。”羊蹄拍一拍胸脯,忽地拉住那小丫鬟的手,笑道:“好啊,若我送你蝴蝶玩,你可愿陪我睡觉?”
我“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雨莲脸色微变,厉声叱了句:“笑笑闹闹,成何体统!你们都给我过来!”着又扭头向自己的侍女道:“去把芹香叫来,不在孛迭身边呆着,哪儿偷懒去了!”芹香便是昨日刚来时,站在门口吆喝羊蹄出来见的那名少女。因着喜欢吃芹菜,羊蹄便给她起了这样一个实在的名儿。
羊蹄可不傻,肉嘟嘟的脸上立即堆起了可爱的笑容。他飞奔至雨莲身前,笑嘻嘻的黏着她:“母亲怎么没有和父亲、伯父一同出门?”雨莲气道:“你这孩子,不去书房好好念书,尽和这些狐狸精们厮混。你如今才多大年纪,以后长成人,岂非要气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