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东方六六被证明是无辜清白、遭人陷害的后,东傲城上下这段时日的话题都是议论那六指杀人狂魔的事。因六指杀人狂魔很有可能来自于南越,是以许多人都在揣度着南越后宫中哪宫的娘娘和龙咏萱最是不对盘。
想当然,那个后来居上且位居‘西宫皇后’之位的北极国的公主魏缕首当其冲。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天上不会有两个太阳,一个后宫中有两个皇后能不出事?
听着这些传闻,魏缘‘哧’声一笑,道:“魏缕就是那种胆小如鼠的性格,比欣语好不到哪里去。看到蚂蚁都恨不得绕道走,要说她有杀人的胆,要说真是她杀人,我魏缘的头砍下来给你们当椅子坐。”
本围坐在四时花季酒楼的雅间中叙话的一众人耳听得魏缘的豪言壮语,不知不觉都往陈欣语方向看去。吓得陈欣语一个哆嗦,躲在了林念之的身后。
林念之怒看着魏缘,道:“缘缘,打比方就打比方,拿欣语说事做什么。”
又‘哧’了一声,魏缘豪饮了一口酒,道:“怎么?又吓着你的小心肝了?”
闻言,本躲在林念之身后的陈欣语脸上大窘,只觉得这群人好坏,这段时日总是开她和林念之的玩笑,是不是真的因为她太过于喜欢躲在林念之身后的原因呢。于是,她急忙松了紧拽着林念之衣物的手,一个挪步下居然躲到了龙奕真身后。
‘啧啧’出声,魏缘道:“欣语啊欣语。不是说你怕男人吗?要躲也是躲在我或者瑾儿的身后啊,哪有不是躲在念之身后就是躲在奕真身后的道理?”
案件过后,龙奕真本是要前往西南边陲之地驻守边关的。因龙耀宇的丧事的原因,他暂时耽搁了下来。
感觉到身后的小手有些颤抖的拽着自己的衣物,龙奕真亦是瞪着魏缘,道:“什么时候等你和二二有个一如欣语般的丫头,你就不会笑话欣语了,只会心疼她了。”
龙奕真本一句无心之言,却是触动了魏缘的心事。她是毒人,又如何会有孩子。思及此,她嘴角抹过一丝无可奈何的笑,直接将酒坛子拿起来往口中倒酒。
一旁的林瑾急忙怒瞪了龙奕真一眼,又快些去抓魏缘手中的酒坛,道:“少喝些。”
突地知道自己失言,龙奕真摸了摸脑袋,将一腔怒气都发在那个紧拽着自己衣物的陈欣语身上,一把拽了她出来,道:“不许再躲在人身后了,听到了没?”
陈欣语吓得一个哆嗦,眼含浅湿的看着龙奕真。
林念之不舍,一把拽了陈欣语过来,护在身后,道:“奕真,你做什么,吓着欣语了。”
就在一众人吵吵闹闹的功夫,一直坐在一旁的屏榻上闷闷喝酒的东方六六突地站了起来,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终于想起来了。”语毕,他砸了手中的酒坛,无视一众人惊讶的眼神,出雅间而去。
魏缘诧异道:“这位东傲新任的执宰大人又发了哪门子的疯?”
原来,自那日东方六六得以雪冤后,靖安帝排除众难,对六六委以重任,授宰相之职。
东傲历来有左相、右相两个宰相。
左相何仲侠,是东平王妃何津瑶的兄弟,此番受何津瑶的影响,暂时从左相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但靖安帝也并不是完全不用他,而是让他接替龙耀宇未完成的《靖安大典》的编修事宜。
右相杨老爷子,是东平王侧妃杨韵绮的亲爹。因上了年纪,靖安帝允其致仕。
也正因了左相、右相之位都空缺了下来,靖安帝才一力邀请东方六六留在东傲,出任东傲宰相,并承诺东方六六,但凡东方六六执宰一天,东傲便只有他一个宰相。必不会有第二人。
可以说,这段时日,东傲城中,几家欢喜几家愁。
最愁的莫过于世族七贵中的何府。想前些时,何府的两兄弟一个是御林军的首领,一个是东傲的左相。女儿何津瑶更是东平王府的王妃。何府的风头之劲,便是于府也得叹上一叹。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何津瑶二十年前的丑事事发,王妃之尊不再,何府亦受到牵连,何仲侠首当其冲。
更让何府懊恼的是,死了一个郡王外孙龙耀宇也便罢了,另一个外孙龙耀霄的世子位亦不得不拱手让出。
虽然何津瑶贵为世族七贵中人,虽然贵为王妃,要一个妾的命本不算什么。但自从龙咏萱贵为一朝皇后后,生母兰英的地位倍增。在龙咏萱御封为和硕公主和亲之时,兰英也被追封为孝淑夫人,正一品。
所以,何津瑶谋害兰英之事不再是一个王妃简单的置一个妾于死地的事,而是一个王妃置一品孝淑夫人予死地的事了。
何津瑶死罪难逃。
这个时候,龙耀霄挺身而出,用他的世子之位保下他母亲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何津瑶从王妃贬为庶人。
何府几近彻底的垮了。
杨府却是悄然崛起。
如今,东平王侧妃杨韵绮已接过东平王府主持中馈的权杖,虽然还未晋封为王妃,但已然行使着王妃的权利,而且她的儿子龙耀霖已被御封为东平王王世子,不日即将归京。
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可以说,杨韵绮也总算熬出头了。
不说东傲城中的风云际会,只说东方六六,他在叫着‘我想起来,终于想起来了’的话无视一众人出酒楼而去后,直奔逍遥王府方向。
逍遥王府的一众保镖、护卫对东方六六再熟悉不过。急忙禀报了上官澜。
上官澜此时正好在天玑阁中,和东方二二说着些话。闻得禀报,示意保镖将东方六六带到天玑阁,同时他笑看着东方二二道:“你们兄弟真是心有灵犀。倒像是约好了的啊。”
“我估计我二哥又想找天珠。”在上官澜面前,东方二二一直便没什么保留,只因为上官澜是结拜妹子的师傅、丈夫。
闻言,上官澜垂眸,没有作声。半晌才道:“二二,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瞒着你。”
说话间,东方二二将他二哥和武念亭在御花园初遇、御湖救人、长大后狩猎再遇、再救人之事一一叙及。最后道:“说起来,老天真是有意思。要他们两个你救我、我救你,却总是让我二哥没有真正见过天珠的真容。也因了此,我二哥那天在初见天珠的真容后才会发疯。”
“不可能。如果你二哥果然没见天珠的真容,那又如何画得全?”他看见过六六画的小徒弟的画像的啊,维妙维肖。
“别说天珠此时的画像是我二哥并未见天珠的真容画下来的。便是天珠小时候的画像,也是我二哥在不知天珠真容的情形下画下来的。”
“怎么说?”
“自我二哥被天珠救出御湖后。总是恶梦缠绕,总是梦到他沉在湖底,不得不等着死亡的来临。然后无心国事,最后不得不辞了所有职务前往我大哥那里聆听佛音。一年后心神才算平定下来也不再有恶梦。他之所以不再有恶梦,皆是因为他又有了一个美梦。在那个美梦中,有一个额间长着梅花痣的小精灵踏水破浪而来救他出湖底。也因了此。我二哥画下了那个梦中小精灵的画像。如今看来,那画像和天珠小时候居然一般无二。”
听到这里,上官澜眉头隐隐一跳:是凭空作画还是潜意识使然?
“自从画下天珠的画像后,二哥每日必要赏看一番,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不但越发的离不开那画像,更是拒绝了所有媒人上门提的亲事。我们兄弟都感觉到了二哥一定是想找一如画像中额间有梅花痣的女子为妻。当事时,我们一众人都以为二哥不是疯了就是着了魔,怀疑他是不是因为我们的娘额间有昙花痣于是他有点恋母情节。为这件事,我爹没少责罚我二哥。”
东方兄弟的母亲额间有昙花痣一事听小徒弟说过,当事时还觉得新奇。如今听二二说及,上官澜没再觉得新奇,倒被二二那句‘恋母情节’给雷到了。
“我爹啊是吃醋了。吃醋我娘总护着我二哥。是以我娘越是护着,我爹就越是罚他。”
东方老爷如何执于东方夫人的事,上官澜也听小徒弟说过。可以说,那个东方老爷在上官澜眼中就是一奇人,居然有以孩子的多少来论爱的程度的……
“虽然我二哥从来没承认我们一众兄弟的猜词,但也从来没有否认我们一众兄弟的猜词。我们知道,他借着游山玩水的时机一直就在寻找,寻找那个额间有梅花痣的女子。唉,这是不是就是天意弄人,偏偏是天珠……我想这也是我二哥一见天珠就彻底疯了且夜夜买醉的原因。”
惹说东方六六残留了些许湖底的记忆最后绘出小徒弟小时的画像倒也说得过去。可长大后的小徒弟的画像,东方六六是如何画下来的呢?
上官澜并不怀疑东方二二的讲述。
最后只能说东方六六果然是凭空作画。
这到底得是一种什么缘分……
唉,曾经站在面前的人就是自己一直努力要找的人。而且二人之间还有过几次交集……东方六六的执着,看他如今留在东傲当宰相就可想而知了。
正宫、七杀、桃花劫,天珠啊天珠,你这一命格到底是出在谁的身上?
见上官澜眉头竖起,东方二二道:“你也别担心。我二哥此人虽然执着。但他知道事情的利弊,他说过他会控制自己必不做出伤害天珠的事那就必不会。他素来言出必行,这一点,你要相信他。”
“我倒不是不相信他,我是担心你。”
“啊?”
“若有一天,要你在天珠和你二哥之间做个选择,你会选择谁?”
东方二二摸着脑袋想了想,道:“你是担心我和我二哥兄弟情深,最后也许会无视结拜之情而做出成全我二哥的事?”
上官澜不作声,表示不反对这种说法。
东方二二道:“天珠是我的结拜妹子,就永远是我的妹子。虽然是结拜的,但在我心中,她的地位和我二哥是一般无二的。我不会为了我二哥的幸福而去破坏她的幸福,更不会因为她不选择我二哥而从此疏远她。再说,她曾经清清楚楚的告诉过我,她爱的人是你这个师傅,永远只会有你这么一个师傅。”
上官澜因这些话有些动容。也清楚的感知到了东方六六的脚步声渐近。他笑道:“你们这对结拜兄妹真是够可以,说话完全不讲忌讳,这些爱呀爱的话也说得出口。”
“为什么要讲顾忌。我在天珠面前从来不讲顾忌。天珠在我面前当然也就没有顾忌。她还告诉过我,有时间一定要前往我们大业看一看,去看看我所说的大业山水,去看看我娘额间的昙花痣。不过,去大业的前提就是要和你一起去,因为你是她最爱的人。她还说只有和最爱的人一起游山玩水才有乐趣。”
可以清楚的感知到东方六六的脚步因了东方二二的一袭话在门外滞住。上官澜不由得又叹了一叹:这到底是何等孽缘,偏生就没有防住。
东方二二语毕,也察觉门外似乎有人。于是他扭头,看向门外。
半晌,东方六六推门而入,笑道:“二二,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不想他二哥知道他在这里‘出卖’消息,东方二二急忙道:“我是过来感谢天珠和上官澜对你的救命之恩的。顺便再探讨探讨巴顿的武功。”
原来,事先东方二二和上官澜谈及的话题都是关于巴顿的武功出处的。二人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听闻东方六六来了,话题当然就转到了东方六六的身上。不知不觉,东方二二就透露了他二哥执着于武念亭的事。
闻言,东方六六笑看向宝贝幼弟,道:“那可有探讨出什么?”
“没……什么也没有。”东方二二的话回得有些沮丧。
“你们不会是怀疑巴顿有什么吧?”
“不是。”上官澜示意东方六六坐,又命人上茶后,才道:“只是对他的武功很是好奇。一如他那天一刀便能使司棋毙命。”
“他倒是和我说过他的武功流派。”
“哦?”
喝了口茶后,东方六六道:“说起来。我和巴顿一起走水路来东傲。他对我的战船安装的破冰装置很感兴趣。我呢,也对他的武功路数感兴趣。哦,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虽然不懂武功,但二二喜爱。所以,但凡碰到什么新奇的武功路数之类的,我就喜欢打听清楚,然后花高价买下,再将武功秘笈之类的东西送予二二。”
这也是东方二二的武功在东方兄弟中出类拔萃的原因。当然,也是东方二二最是喜爱他这个二哥的原因。一时间,东方二二为方才还在这里‘出卖’二哥觉得惭愧。可是他转念又一想,这也是为了他二哥好。应该算不上出卖。
东方二二在纠结间,只听上官澜问道:“那巴顿有没有告诉过你他的武功出自何处?”
“一大部分是他自己将一些武功流派的融会贯通。还有一小部分则是出自于他所救的一个人。”
“谁?”
“是谁他没说。说起来,巴顿的脸也是为救那人受的伤。”
其实,巴顿告诉东方六六的有实有虚。
巴顿救的是来自樱国的柳生惟尊。同时柳生惟尊也传了些关于忍者的武功于巴顿。这些虽然是真的,巴顿虽然告诉了东方六六,但却没有说出柳生惟尊的名字,也没说出柳生惟尊的国度,更没有说出柳生惟尊的忍者武功。只以一句‘江湖奇人、奇门武功’概之。
至于假的,就是巴顿根本就没有毁容。
东方六六当然不知,只当巴顿讲的是真的,于是都告诉了上官澜,最后道:“正因巴顿救那江湖奇人而受伤,那江湖奇人便传了奇门武功于他。再加上巴顿原来的武功就不弱,他又将他原来的武功和这奇门武功融会贯通,是以造就了他如今非一门一派之功。看上去就颇是诡谲难料也不知出处。可惜的是,无论我出多高的价钱,他都不愿意将这武功秘笈卖予我。所以,二二,就算你对巴顿的武功感兴趣,对不住了,二哥这次帮不了你。”
闻言,东方二二越发的纠结了。越发觉得不该在上官澜面前说及二哥的辛秘。
见他的宝贝幼弟闷不作声,只当是得不到武功秘笈郁闷所至。东方六六笑道:“快去四时花季去,再不去,你的缘缘就要被奕真、念之等人围攻而死了。”
“敢。”
“我可不是夸张。”
随着东方六六语毕,东方二二已是跳出了天玑阁的窗子。
东方六六这才看向上官澜,一揖道:“多谢救命之恩。”
“是天珠的功劳。”
“天珠不是你的徒弟吗,还是你这个师傅教得好。再加上,那天巴顿和二二打斗,如果不是你前去阻止,以二二的蛮力,现场肯定会被破坏怠尽。”
现场一旦破坏,要想给他申冤则更难了。东方六六非常明白个中道理。
“既然东方兄如此说,那这个感谢我就受了。只是,宰相大人你今天来我逍遥王府莫不就是想说感谢一事?”不会是来出牌的吧。
“还有一事,是关于天珠的。”
果然,果然来了。上官澜含笑看着东方六六,道:“何事?”
“听闻,天珠和你朝的孝慈皇后长得一模一样?”
“世间之人长得像的也不独在天珠和孝慈皇后。”
“如果我还见识过一个和天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不是就可以称得上太过奇巧了呢?”
闻言,上官澜眉心不自觉的一跳。突地,他想起那一年,他父王出海遇海暴,后来得东方六六资助一事……
眼见上官澜垂眸,看似不动如山。但,东方六六却笑了。
翌日,龙耀宇的葬礼。
何津瑶哭得由大儿子扶着才勉强的站得住。一头乌发已黑白参半。可以想见她这段时日的心力憔悴。
前来吊唁的还有许多京中权贵。各府、各族的软轿、马车来了不少。是以,送葬的场面还是非常的盛大。
因龙耀宇为人儒雅,不与人争的性子,是以在京中多有好评。不管是谁,如今脸上都显沉痛之意。
武念亭也来了。她就坐在逍遥王府的软轿中,旁边是她的师傅。
看着不远处龙耀宇的灵柩,看着两鬓斑白的何津瑶,武念亭心有不忍,道:“师傅,徒儿这次是不是错了?”
大堂之上,未能忍一时之气,最后弄惨了何津瑶。
“你错在什么地方呢?是不该揭露她杀人的阴谋还是不该替兰英沉冤昭雪?天珠,何津瑶死了小儿子,是值得人同情。但兰英呢?也许兰英有兰英的错,但她的生死却不应该由何津瑶来决定。”
“也许,真不是何津瑶杀的。我应该再查一查。”
“谁?杨夫人杨韵绮吗?”
“按照最大受益原则,这样的人一般都会是真正的凶手。”
“是啊。二十年后,谁曾想最大受益人会是杨韵绮。可是,若真是杨韵绮,她当在二十年前直接揭穿王妃的阴谋才是,那个时候她就受益了,何苦又等了二十年?”
也对。如果真是杨韵绮。她可以直接将何津瑶揭发。二十年前龙云海的女人只有三个,死一个、倒一个的话,她直接就上位了,也不至于当了二十年的侧妃。
武念亭觉得很累,倒在她师傅怀中闭目养神。
“天珠。你喜欢断案,就是因为想给冤死的人声张正义、沉冤照雪。无论这些人是否良善、是否该死,但他们的命都不应该掌握在别人的手上。是不?”
“嗯。”
“你和耀霄、世怀他们的关系好,如今倒霉是是耀霄的母亲,你便后悔了。可是,如果兰英是耀霄的母亲呢?你会不会后悔?”
武念亭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师傅。
“此番。你为东方六六翻案。为什么这么快?只不过因为他是东方六六而已。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其他的人呢?你会如此尽心尽力尽快的为他翻案吗?天珠,你总说你喜欢断案,但为师却得告诉你,你心中的那杆称得放平了才能称之为真正的喜欢。”
“是,师傅,徒儿懂了。”
“天珠。也许何津瑶不是凶手,也许杨韵绮才是凶手,但如何证实,如今已过二十年,许多事不好查证。所以,我们不妨换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告诉自己,一切不过都是最好的安排,正所谓福祸相依,安知如今何津瑶的落魄在未来不会发生惊喜,又安知杨韵绮如今的发达在未来不会是祸害?所以,如今,你要想的不是何津瑶如何的惨,而是兰英在死亡二十年后终于不再蒙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