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又叫人把东宫的宫女太监全都放了,并下令,没有他的吩咐,谁也不能动东宫的人分毫。
夫妻多年,上官若如何看不出皇帝是故意跟她过不去?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怎么会管宫人的死活?
就因为……她食言了,撒谎了,没祭拜他娘亲吗?
还是说……他知道了她跟明月的事呢?
不,所有画像都被夜儿销毁了,蓉郡主也醉酒身亡了,他不会知道的,不会,不会……
月黑风高。
一扇紧闭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廊下微弱的烛光照了进来,落在打着瞌睡的小丫鬟身上。
一道黑影悄悄地靠近小丫鬟,抡起大掌一劈,将本就迷迷糊糊的小丫鬟劈晕了过去。
随后,来者扶着小丫鬟趴在桌上,好像小丫鬟是自己睡着了一样。
做完这些,来者挑开帐幔,望向了床上的老者。
他探了探老者的鼻息:“虞伯,虞伯快醒醒!”
虞伯没反应。
他索性掀开被子,把虞伯抱了起来。
刚走一步,被人堵在了门口。
“琰儿,这么晚,你把虞伯带到哪里去?”
问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脸温和的年四爷。
年四爷虽面色温和,但语气里的低沉,是个傻子也能听出来了。
诸葛夜的手臂有了些微的僵硬,他不是政治家,不善撒谎,可他明白这个节骨眼儿上绝不能说实话。
调整了一下呼吸,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十分正常:“我把虞伯带回我房里养病,他上次中风就是我照料的。”
这倒是半句实话。
真相是,虞伯中风正好赶上姚汐病重,他大半的时间在照料姚汐,至于虞伯,只是每日会去探望一番。
不过眼下除了这个借口,他想不出更好的了。
年四爷不知信没信,依旧温和地说道:“傻孩子,我知道你跟虞伯的感情很深,可你毕竟是主子,等我登基后你就是太子,主人与下人的区别,你还是要分得清的。”
这番劝说,乍一听是在教导他阶级观念,细细回想,又似乎在抛给他一个巨大的诱饵。太子之位,如果他乖乖听话,就能得到。
可惜诸葛琰对名利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要欧阳倾,只要小宝,曾几何时,这个男人也是他在乎的对象,但现在……
“我明白,但我还是希望能够亲自照料他,请父亲成全。”他坚持着说。
年四爷的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琰儿,有些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我实在不忍你继续被人欺骗,所以——”
“所以什么?”诸葛琰鼓足勇气问。
年四爷定定地看着他,表情非常真挚,隐含了一丝疼痛:“不管虞伯跟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相信,因为——虞伯是皇上安插在倾儿身边的细作。”
诸葛琰几乎是本能地反驳道:“不可能!虞伯明明是你的人!是你送给倾儿的!”
年四爷眸子里的某种闪烁的情绪,忽而确定了几分:“是,虞伯曾经是我的人,可在我‘死’后,他叛变了。”
诸葛琰眸光一颤:“不可能!”
年四爷的神色越来越痛苦:“你知道他今晚来找我,是想干什么吗?他想杀我,被我发现了,我说要告诉你,他一个激动,这才中了疯,他很有可能是服用了什么导致中风的药物!”
说着,年四爷捋起左边的袖子,露出一条寸长的创口。
“怎……怎么会这样?他杀不了你,他知道的,他为什么会这么傻呢?”诸葛琰仍旧难以置信。
年四爷叹了口气:“他意不在杀死我,而是想挑拨我们的父子关系。他是不是跟你说,如果他遭遇任何不测,就一定是我下的毒手?”
不完全如此,但也八九不离十。
诸葛琰的呼吸滞住了。
年四爷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琰儿,你若是不信我,我现在就放你们走,只是,你千万记得,多找人看着虞伯,以免他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情来。”
诸葛琰困惑得瞪大了眼:“你……你真的同意放我们走?”
年四爷的眸子里略过一丝受伤:“上次你问我能不能放了灵儿,我是怎么做的?”
诸葛琰有几分相信了,他连上官灵都不舍得杀,证明他心里,是在意他这个儿子的,这一瞬,他忽而有了留下的冲动,或许,虞伯误会四爷了?
他思量的功夫,年四爷的手拍上了他肩膀:“好了,你若执意要走,我不留你,是我叫人准备马车,还是你自己写信回亲王府准备马车?”
这,无疑是给了诸葛琰莫大的自由!
诸葛琰张嘴,刚要说什么,突然,肩膀一痛,身子麻痹了。
……
黑漆漆的牢房前,一名模样清秀的小太监递给狱卒一两银子:“大哥,奴才奉命给欧阳将军送饭。”
狱卒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奉命?谁的命?”
小太监亮了块令牌。
东宫?
狱卒猜到十有八九是太子的意思,不敢细细追问了,就道:“不要逗留太久,待会儿上头要派人来提犯人的!”
小太监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小的会注意的!”
说着,不忘从食盒里拧出一壶美酒递给他,“多谢大哥关照,这也是孝敬大哥的!”
狱卒一闻,咦?这不是梅子酒的气味儿吗?
“食香居的?”狱卒两眼放光地问。
小太监再次点头:“是呀。”
食香居的梅子酒已经卖到了天价,普通人买都买不起,别的酒肆也学着食香居做,可惜没人做得出那种味道。
狱卒这回是真的高兴了。
小太监猫着身子走进大牢,里边,还有四名看守的狱卒。
小太监又给送了银子和梅子酒。
狱卒用银针试了,无毒,这便放心地喝了起来。
没喝两杯,便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小太监忙从其中一名狱卒的腰间取了钥匙,而后一路奔向尽头一间宽敞而干净的牢房。
“父亲!”她压低音量唤道。
欧阳珏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看了看对方后,诧异道:“瑾儿?你……你怎么来了?还穿成这样?”
欧阳瑾可没工夫跟他解释,第一个狱卒说待会儿上头要来提人,提的八成就是父亲,在他们到来之前,她必须要把父亲救出去!
她慌慌张张地开了锁:“父亲,跟我走!”
欧阳珏当然不走,区区一个天牢罢了,哪里真的困得住他?他不走,是不想让人觉得他畏罪潜逃。
“胡闹什么?赶紧回去!”
回去?亲王府被封了,欧阳家被封了,你让我回哪儿去?
欧阳瑾急得哭了起来:“父亲,这是楚芊芊的意思!是她让我来找你的!你看!东宫的令牌!”
欧阳珏把东宫令牌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确定是真的,才又说道:“她也糊涂了?”
并不清楚日食的事,也不清楚年四爷已经和诸葛夜撕破了脸。
欧阳瑾抓住他手腕:“路上跟你解释!你现在赶紧跟我去救王爷!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
诸葛琰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斜斜地看着年四爷:“你……你暗算我?”
年四爷薄唇一勾:“你若乖乖听话,我就不会暗算你了。”
诸葛琰忽然觉得自己一时的心软成了天大的笑话,虞伯明明都警告过他了,他竟被他三言两语打动而险些信了他:“我……我本想留下来的。”
如果你不出手。
年四爷的笑容一僵,这才意识到,诸葛琰已经相信了他,而他心虚作祟,生生暴露了本来的面目。
该死!
年四爷好想让时光倒流一下啊!
场子都青了的年四爷忍住一肚子懊悔,说道:“罢了!既然你跟那个姓虞的都知道了,我也不能再留着你们了!”
诸葛琰看着这个教习了自己武艺的师父,和陪了自己四年的“父亲”,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随你,动手吧。”
年四爷拍了拍他脸蛋:“放心吧,乖儿子,我暂时不会杀了你。”
杀了你,我拿什么掣肘倾儿?
你必须得活着!
年四爷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
诸葛琰的心口微微一震:“你要干什么?”
年四爷冷冷一笑:“乖,吃了它,你就会很听话的。”
诸葛琰闭嘴不吃。
奈何他中了软骨散,年四爷轻轻一掰就把它掰开了。
可就在年四爷即将把药丸塞进诸葛琰嘴里时,一道鬼魅般的黑影闯进来了!
嘭!
欧阳珏一个旋风腿,将年四爷踹到了墙壁上。
年四爷在墙上贴了一秒,而后,砸在了地上。
咕噜。
药丸,吞进去了。
年四爷如遭雷劈,连看一眼是谁闯入了都来不及,便用手在喉咙里抠挖了起来!
他要把东西吐出来啊!
梆!
梆!
梆!
欧阳瑾抡起棒子,一下一下敲在了他头上!
“我让你混蛋!”
“我让你欺负我!”
“我让你给王爷下药!”
每一次他快要把药丸吐出来的时候,就会被欧阳瑾一棒子给敲回去!
他想杀了欧阳瑾,可欧阳珏偷袭的那一脚显然用了十成功力,他好些筋脉都被震断了,加上药丸的作用——
若非如此,欧阳珏如何会放心自己女儿拿着梆子在他跟前撒泼呢?
等欧阳瑾把年四爷打得头破血流时,那边欧阳珏已经用床单把虞伯和诸葛琰一前一后绑在身上了。
“玩够了没?”欧阳珏问女儿,“玩够了就赶紧走!”
玩……
你女儿把年四爷打成了猪头,你说这是玩。
年四爷的药丸已经吐不出来了,甚至年四爷怀疑,欧阳瑾已经用梆子直接打碎在他肚子里了。
年四爷气得咬牙,这个欧阳瑾,真是个克星!
忍住一肚子的愤恨与浑身的酸痛,陈欧阳瑾喘气的功夫,年四爷单手一摸,发射了一枚信号。
唰唰唰唰!
他的暗卫从四面八方赶来了!
前门、侧门都被堵住了!
唯一的突破口是后门。
后门附近,刚好有个马厩。
欧阳珏从马厩里胡乱牵了一大一小两匹马,想着欧阳瑾不善骑射,慌乱中特地捞了个最小的。
可当把欧阳瑾丢到小马上时,欧阳瑾傻眼了。
不是要逃命吗?
你给我一头驴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