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上了山神庙之后。
冯氏,余氏两个女人,一茬接一茬拉着她聊家常,道家短的。
杨氏本意是来借米粮下锅的,但是却有些不好意思向江氏开口,这还没借到米粮,她心里可是空唠唠的,便与冯氏,余氏两人聊天时也是心不在焉的。
江氏瞧出杨氏有几分心不在焉,便主动询问道:“三嫂,你今儿来找我有啥事吗,咱们都是亲戚,有啥事情就直接与我说,甭搁在心里憋着。”
“这……”杨氏心里还是十分犹豫,实在不知道怎样向江氏开口。
江氏见她难以启齿,笑着再道:“三嫂,你就甭跟我客气,心里有啥话就直说。”
杨氏惦记着家中的三个孩子,若是她借不到米粮回去,今晚就揭不开锅了,大人饿点没关系,可不能饿着孩子,尤其是娟儿。
“老三家的,我……我想找你借点粮食,”杨氏终于下定决心,咬着牙向江氏开口,她说完睁大一双眼睛,盯着江氏的脸。
江氏冲着她笑了笑。
“三嫂,瞧你紧张成啥样了,我当是什么大事呐,不就是借点粮食么,赶巧了,咱们家最近修房子,吃饭的嘴巴多,蕖儿就多买了些白面搁在家里,你等着啊,我马上给你装一些。”
江氏答应得十分爽快,杨氏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江氏做完手上的活儿,赶紧将手擦干净,然后取了两只麻袋,给杨氏舀了十来斤白面,七八斤苞米面,另外分了小罐油,小包盐面,一起装好了塞给杨氏。
“三嫂,娟儿才九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将小姑娘给饿着了,这些东西,你先拿回去吃着,往后有啥需要帮忙的,你只管来找我便是,能帮衬的我就帮衬。”
杨氏接过江氏递过来的麻袋,将麻袋提在手上,掂了掂,感觉到十分的压手。
她没想到江氏这样大方,二话不说,就肯借她这么多粮食,此刻,她是打心眼里感谢江氏。
真是自个落了难,方知谁才是好人啦。
杨氏双眼含泪,盯着江氏的脸,感激道:“老四家的,三嫂真心不知道该咋感谢你哟,你放心,等你三哥找到活计做了,领到工钱,三嫂一定会尽早将这些粮食还来。”
江氏听杨氏提起还粮的事情,便打住她的话,道:“三嫂,你甭急着还粮,你家啥时候有多余的口粮了,你再提来还我便成,不着急的。”
“嗯,”杨氏眼眶子含泪,冲着江氏点了点头。随即,她将麻袋搁在凳子上,伸出双手,一把拉住江氏的手,道:“老四家的,你这份情,三嫂记在心里了,老四去得早,可怜了你们孤儿寡母三人,若是往后有啥需要你三哥帮衬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便是,只要是我跟你三哥力所能及的事情,咱们一定会全力帮你。”
虽然杨氏性格泼辣,但是却是个讲道理的人,知恩图报的人。
此刻,她对江氏说的话,可谓是自个的真心话。
还在老卫家做儿媳妇的时候,江氏便与杨氏的关系要好,此刻,杨氏拉着她的手,说了这番肺腑之言,江氏心里也是感动极了。
“三嫂,真是太感谢你了,我家里也没个男人,往后找三哥帮忙的地方多着呢。”
听江氏说感谢的话,杨氏啐道:“老四家的,你与三嫂见外了不是,咱们都是亲戚,相互帮衬着不是应该的么,有啥好谢的,况且三嫂我就只说了句大白话,现在提这谢字可是太早了啊。”
两人七七八八的聊了几句,江氏又想起卫文水要找活计的事情。
她想了想,便道:“三嫂,三哥不是想找活计么,正好我家里在盖宅院,昨儿晚上,蕖儿那丫头还与我说,嫌盖宅院的人手太少了,她想再请几个人帮忙,若是三哥愿意,今儿晚上我便与蕖儿说说。”
杨氏正愁卫文水找不到活计做,全家都快要喝西北风了。
江氏这么说,她心里老愿意了,简直是求之不得,况且又是在村子里做活,既能赚钱,又能顾着家里,这样好的活计,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她根本就不用考虑,立即就点头答应。
“老四媳妇,这样好的活计,你三哥当然是愿意的,就劳烦你去问问蕖儿,若是蕖儿还要请人,就直接让你三哥去。”
“好叻,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等蕖儿下工回来,我便与她商量,”江氏道。
杨氏又陪着江氏几人聊了一阵子,然后才想起自家里的事情还没捣鼓清楚,这才起身提着粮食回了家。
卫文水瞧着自个的婆娘提着大袋,小袋的东西回来,心里可高兴了。
他赶紧走到门口,接过杨氏手里的麻袋,随口问道:“她娘,这些粮食可都是老四媳妇借给你的。”
杨氏一边跟着他进屋,一边回道:“可不是么,都是老四媳妇借给我们的粮食,我上山神庙去借粮,自个都不好意思向老四媳妇开口,还是老四媳妇主动问我的,老四媳妇可是二话不说,便将粮食借给了我们,大方得很呢,咱们可得记住她这份情。”
“是得记住,老四去的早,如今老四媳妇带着两个孩子过活,这日子过得也不容易,往后啊,要是咱们能帮衬的,可得主动伸手帮一把,”杨氏说完,卫文水也附和着道。
卫文水话落,杨氏又接过话,“是这个理儿,不过老四家的如今过得还不错,长蕖那孩子是个能干的,十四五岁的年纪就撑起了整个家,这不,老四媳妇也搭到长蕖那孩子享福呢,”杨氏说到这些的时候,洋溢出一脸的笑容,只见她脸上不见半分嫉妒,半点眼红。
江氏过得好,她这心里是真的跟着高兴。
谈到卫长蕖,杨氏想起江氏与她说的事情,便向卫文水道:“她爹,我给你说个事情。”
“啥事?你说呗,”卫文水随口道。
“今儿我去借粮食的时候,老四家的还与我说了一件事情。”
“蕖儿那孩子不是在村口盖宅院吗,老四家的说,蕖儿那丫头嫌人手太少了,还想要再请几个人去帮忙,老四家的是想让你去上工,今儿晚上,老四家的便与蕖儿商量这事,她爹,你看这事怎么样,我可是已经答应老四家的了。”
听杨氏说完,卫文水心里当然是一万个乐意。
有了活计干,他们一家人的生活才算有着落。
他与杨氏道:“她娘,你答应了便成,这可是份好活计,是老四媳妇顾着我们一家子人呐,不然咋没见着她将这么好的活计给外人做,咱们可是欠了老四媳妇大人情了。”
“老四媳妇对咱们的好,我这心里都记着呢,欠的人情,咱们往后慢慢还,”杨氏说着话,眼尖的瞟见卫文水身上的褂子破了道口子。
好好的一件新衣服咋就破了这么大道口子呢,她瞧着,心疼得不得了。
“她爹,这衣服可是我才做的,咋就破洞了呢,”杨氏问道。
这可是自个男人唯一一件体面的褂子,就这样破了洞,怪可惜的。
杨氏问及,卫文水当然不可能说是被自个的老娘扯坏的,他寻了个借口,搪塞道:“她娘,都是我笨手笨脚的,刚才做活儿的时候,不小心挂在了钉子上,才将衣服撕烂了。”
杨氏信了他的话,道:“让我瞧瞧可以补好不,”说话间,她伸手将卫文水的胳膊拽过来,手下稍微用力这么一拉,不小心将卫文水胸前的领子扯开了,露出他胸口上一大片的紫青掐痕。
“哎哟!他爹,你这胸口上咋有这么多伤,”杨氏瞧着自个男人胸口上的一片掐痕,早心疼死了。
“你告诉我,是不是娘掐的。”
瞧着自个的婆娘已经猜到了,卫文水微微垂下头,默不作声。
杨氏心里鬼火冒,愤愤道:“娘咋那么狠心呢,你不是她亲生的么,她咋就下得去这个狠手呢。”
卫文水瞧见自个的婆娘越说越生气,深怕她再去找自个的老娘闹,赶紧劝说道:“她娘,你就甭再说了,娘喜欢掐,就让她掐两把解解气,我这不也没啥事情么,你也甭担心了。”
经过卫文水好说歹说,这事儿算是翻篇了。
时间荏苒,转眼就是五天。
十一月初二,正是凤翔楼重新开业的大好日子。
这天,卫长蕖刚到醉香坊,凤翔楼的大掌柜赵天翔便亲自拿了请帖上醉香坊来请她。
因为时辰尚早,醉香坊里也没啥吃饭的客人。
这个时候,万来福正在柜台前整理这几日的账单,他瞧见赵天翔背着手走进来,当即拉下脸问道:“老赵头,你咋又上我们醉香坊来啦,今天不是你们凤翔楼重新开业的好日子么,你咋这么有空。”
赵天翔跨进门槛,朝柜台走去,站在万来福的眼面前,盯着他的脸道:“老万头,瞧你将脸拉得跟块铁板似的,你见了我咋就跟见了仇人一样,我说你这臭脾气咋就不能改一下,难道是我又惹到你了么。”
万来福停下手中的活儿,照样拉着一张脸对着赵天翔。
“我就是喜欢拉着脸,你老赵头管不着,你上咱们醉香坊有啥事情,赶紧的说,我可没时间与你瞎磨叽。”
赵天翔听得瞪眼,吹胡子。
哟呵,这老万头的尾巴还真是翘上了天,半点面子也不卖给他。
“老赵头,你真是老母鸡展翅,装凤凰,臭美,今儿我又不是来找你的,你着啥急,我可
是来找长蕖丫头的,”万来福吹胡子瞪眼,赵天翔也不相承让。
这老赵头敢骂他老母鸡展翅,装凤凰。
万来福气得眼皮子都抽了,他一巴掌拍在柜台上,冲着赵天翔怒道:“老赵头,你今儿是诚心来找茬的不是,别以为你们大东家到了止水镇,我就怕了你,哼。”
“咋是我找茬啦,老万头,这话你可得说清楚,分明是你找茬在先,你可别胡搅蛮缠,不讲道理,”赵天翔也不怕他拍桌子瞪眼,据理力争道。
两人刚见面就相互掐起来,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只见两人都争得脸红脖子粗的,真可谓是一对老冤家。
卫长蕖早就知道凤翔楼今日重新开业,也料定了顾惜昭会请她过去。
两个老头子的争吵声传进后厨,卫长蕖当即就辨出了赵天翔的声音,她深怕两个老头子越闹越僵,赶紧打后厨里出来。
卫长蕖走进大厅,正好瞧见万来福,赵天翔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
万来福,赵天翔吵得正起劲,根本没察觉到卫长蕖走近,卫长蕖看得一阵摇头。
哎!老小,老小,真是越老越小。
眼前这两个半老头的岁数加起来,都超过一百了,却还跟两个孩童一样,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
“哼,哼,”卫长蕖走到万来福,赵天翔的身旁,使劲哼两声,意图打断两人吵架。
果然,哼这两声还是挺有效果的。
赵天翔,万来福听见卫长蕖的声音,同时就闭上了嘴巴。
万来福转目看向卫长蕖道:“蕖儿,你啥时候来的,找叔有啥事情么。”
卫长蕖还真想说:来福叔,你吵架吵得太投入了,我都站在一旁瞧了好一会儿了。
“来福叔,我没什么事情,就是听见你和赵掌柜吵得太厉害了,所以便出来瞧瞧,”卫长蕖淡淡道。
赵天翔瞧见卫长蕖,立即想起了自个来醉香坊的目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烫金请帖,递给卫长蕖,道:“卫姑娘,凤翔楼今日重新开业,咱们公子请你过去剪彩呢。”
卫长蕖接过烫金请帖,翻开看了一下。
凤翔楼重新开业,还搞什么剪彩,这顾惜昭还真能够折腾,既然人家专门发了请帖她便去看一下。
万来福瞧见赵天翔将那烫金请帖递到卫长蕖的手上,心里是十分的不乐意。
如今,在他眼里,卫长蕖可不仅仅是醉香坊的厨师,他早已经将卫长蕖当作了自个的晚辈,就像亲人一样,此刻赵天翔过来拉人,他这心里总是膈应得慌,那种感觉,十分的微妙,说也说不清楚。
于是,万来福冲着赵天翔愤愤道:“老赵头,长蕖可是我们醉香坊的人,你们凤翔楼开业,咋还要长蕖去剪彩,”说这话,是他忘记了,卫长蕖还与顾惜昭合作的事情。
“哼,咋就不能请叻,”赵天翔呲了万来福一鼻子,继续道:“老万头,长蕖是你们醉香坊的厨师不错,可如今,咱们公子爷分了凤翔楼的四成利润给长蕖,长蕖可算是我们凤翔楼的二东家了,咋的了,今日凤翔楼重新开业,难道咱们二东家不该去剪彩。”
“你……老赵头,算你厉害。”
万来福被赵天翔堵得说不出话来,你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气得连手指头都颤抖了。
赵天翔瞧见万来福说不过自己,更是挺直了腰板。
这老万头,上次狠狠的奚落了他一把,今儿他非得找回面子不可。
“你,你什么你,”赵天翔将一只手叉在腰间,挺直了腰板冲着万来福道。
“老万头,别以为只有你们醉香坊请得起长蕖,我们凤翔楼也照样能,哼。”
这刚消停不到几分钟,又开始掐了。
卫长蕖听着两人吵了几句,赶紧抬手打住,道:“来福叔,赵掌柜,大早上的你们俩就别吵了,”劝说完,卫长蕖看向万来福道:“来福叔,我就是去剪个彩,去去就回啊,不会耽误醉香坊中午的生意。”
与万来福说完,卫长蕖又看向赵天翔,道:“赵掌柜,你就别与来福叔争嘴了,你可别忘了,今日可是凤翔楼重新开业的好日子,难道你不怕沾染上晦气。”
“哎哟,瞧看我这老糊涂,”卫长蕖话落,赵天翔伸手拍了拍脑门。
“我咋光顾着与老万头吵嘴,将这么一茬事给忘记了呢,长蕖,你提醒得对,不吉利,不吵了。”
赵天翔闭上了嘴巴,万来福才与卫长蕖道:“长蕖啊,叔就是看不惯这老赵头,不关你的事情,凤翔楼剪彩的事情,你尽管去,醉香坊有老于撑着,你也甭急啊,赶紧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多谢来福叔。”
“赵掌柜,咱们走吧,”卫长蕖向万来福道了声谢,这才跟随赵天翔去了凤翔楼。
可是,卫长蕖刚走到凤翔楼的大门口,就被顾惜昭搞得阵仗给惊呆了。
只见凤翔楼的门前,立了一张大大的桌子,桌子上搁置着一个巨无霸大火锅,桌面是摆满了各种各类的菜。
顾惜昭这货是要搞百人火锅宴么,用这样一只大火锅吸引过往的客人的目光吗。
像眼前这种巨无霸大火锅,只在二十一世纪主题火锅博览会上才出现过的,卫长蕖不得不说,顾惜昭这货的想法还挺超前卫的,难怪别人都说他是做生意的奇才。
将这口巨无霸大火锅往门口这么一摆放,风一吹,既能让火锅的香味飘远,而且让人看了更是觉得好奇,有种想要上前尝试的冲动。
那满满一桌子的菜,不用想,也知道是给客人试吃的,这一招做得的确是面面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