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夷人在前面带路,完全不用担心会在深山密林中迷失方向,而且两个夷人轮流背着李炎,也给柳太白和齐纨省了不少力。
若一路顺利,到明日午时前后,就能赶到黔安城了,中间还能歇半个晚上,这速度比之前她被抓进夷人土寨的时候快多了,不过也不奇怪,之前是上山路,现在走的是下山路,下山路比上山路好走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世间事,往往都是心想事不成,她想一路顺利,老天爷偏不让她一路顺利。几人在一处避风崖下歇脚的时候,猛的刮起风来,风中带着呜咽声,时而尖厉,时而沉闷,初听如鬼泣,再听似兽吼。
齐纨皱皱眉,伸头仰望夜空,天象正常,没有起风之兆,这股歪风哪里来的?
两个夷人久居山林,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只见他们解下脖子上挂着的狼牙,放在一块石头上不停的磕头膜拜,嘴里不知念着什么。
“夷人崇拜狼,他们相信狼能保佑他们平安。”柳太白在旁边解释道。
李炎精神不佳,此时已经裹在兽皮里睡了,所以柳太白的解释当然是说给齐纨听的。
“那他们还猎狼?”齐纨摇了摇头,狼牙总不可能是捡的吧。
柳太白失笑,道:“那不是狼牙,是狼与狗交配后生下的半狼的牙。青花夷只有头人脖子上戴的才是真正的狼牙,据说是祖先传下来的,夷人祖先曾经救过一只在狼王争夺战中失败的狼,那只狼后来就成了夷人的守护神,死后,狼牙就被夷人祖先分给了六个儿子,每人各得七颗,那六个儿子,后来就成为西南六支夷人部落的头人,从此世代相传。”
“真的?”齐纨好奇,她看过的书中,对西南夷的记载只是泛泛,并没有这段介绍。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话,那她大概能理解为什么西南境内狼多为患了。
“谁知道,这传说已经在西南夷中流传了至少千年,就是夷人自己也未见得相信,不过西南境内狼多成患,据一水阁内收藏的燕朝孤本《西行访仙录》记载,曾经有人在深山中发现了一座残损的石碑,上面的文字是古夷人独有的,那人不识,就拓印下来带回中原,直到十多年后,一位大儒破解了古夷人文字,发现碑文其实是一道由古夷国国君颁布的灭狼令,由此可见,古夷人与狼之间的关系恶化到什么地步,至少,在那个时候,夷人们肯定不像现在这样崇拜狼。”柳太白笑着道。
齐纨听到他提到一水阁,顿时眼前一亮,惊讶道:“先生曾经进入过一水阁?”
一水阁是座藏书楼,归属于太学,是整个大周朝藏书最多、最全的书楼,天下士子最向往的两大圣地,一是大周朝的庙堂,二就是一水阁。一水阁虽然归属于太学,却不受太学辖制,它是由儒林清流共同推举的九位大儒掌管的,想要进入一水阁,必须通过任何一位大儒的考校。朝庭每隔三年,开科取士,金榜题名者,少则百八十人,多则二三百人,但同样的三年中,能通过大儒考校的,最多的一次也没超过三十人。
所以在天下士子中又有了入庙堂易入一水阁难的说法。齐纨听柳太白话中的意思,竟是曾经进入过一水阁,自然大为惊讶。能入一水阁的人,未必是能吏,但绝对是饱学之士,否则也不可能通过大儒的考校。
柳太白只是哈哈一笑,轻描淡写道:“旧事,不值一提。”
齐纨忍不住看了熟睡的李炎一眼,能请到一位进入过一水阁的人来当启蒙西席,这个跟自己长得一样的少年看来出身来历很是了不得。这样一想,李炎被毒蛇咬伤的事,就很耐人寻味了。以李炎的出身来历,平时出入必有人护卫在侧,明的暗的,少说也是里三层外三层,别说是毒蛇,就是只苍蝇也未必有机会飞到他的近前。
她有心想追问究竟,但一转念,毕竟是初识,她虽无恶意,别人却未必没有提防之心,也就罢了这念头,倒是这位柳太白确实是学识渊博,她又与他天南海北的聊了会儿,天上风云、地上山川竟没有他不知道的。
“先生可有功名在身?”到最后,齐纨忍不住问道。
柳太白微微一笑,道:“闲云野鹤惯了,功名于我如浮云,不要也罢。”
齐纨明白了,这位走的是隐士路线,不屑于与千万人争抢那座独木桥。将来如果要出仕,也不会走科举之途,得要圣上下诏再三邀请,才会步入大周庙堂之内。当然,前提是柳太白真的能拥有超人一等的才能和众望所归的名望,隐士,也不是随便谁能当的。
话到此时,已是月至中天,那股歪风早就停歇,两个夷人也睡了一个,另一个在守夜。柳太白过去拍了拍那个守夜的夷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一会儿那个夷人也就倒头睡下了,柳太白则替他守夜。
齐纨无心睡眠,索性就靠在崖壁上观看天象。今夜天上无云,月明星朗,是最适合观天象的天气。刚才那股歪风,说真的,让她心里有些不安,明明不是起风天……蓦然间,她突然心中一动,前几次她心神不安,都是因为狼王,莫非刚才的歪风,也是因狼王而起?
轻轻按住腰间的白练剑,沉吟片刻,她蹑手蹑脚的起身,走到柳太白的身旁,道:“我去方便一下。”
柳太白不疑有他,叮嘱道:“不要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