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冒失,讪讪住口,但见多宝面上不见丝毫苛责之意,终于一咬牙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直接抱剑跪在了地上,朝着多宝行了一礼。
这时多宝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
他脸上的温和笑意被无奈而为难的神色取代,弯腰想要去扶羊萌,只是他这样的表现,却使羊萌的决心更加坚定了:“羊萌愿留下服侍道长,请道长收留!”
多宝轻轻摇了摇头:“你这又是何苦?你闲游在外,何等清闲自在,何必来我这里为仆?我这并不缺人,你还是请回吧。”
羊萌见他虽然拒绝,但口气软和,膝盖像是长死在地上一般一动不动:“我知道道长好意,只是我修炼百年依然毫无进益,若是再不得法,恐怕也熬不了许多日子了,我自知资质平庸,难窥仙道,只是爱生恶死毕竟人之常理,还望道长怜悯。”
羊萌见他脸上似有松动,更加卖力地自我宣传起来:“我虽然蠢笨,但是手脚勤快,只求能留下服侍。”
多宝迟疑片刻,方道:“你先起来吧。”
羊萌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当下乖顺地站了起来,等着多宝吩咐,只听多宝下一句便问起了他来历:“你是从何处来的?”
羊萌听他这意思似是要收了,心中大喜过望,赶忙自报出身:“我出生于蓬莱山上一处无名小山,偶然食了颗仙果,方才化形成人,三百年前有幸得上碧游宫,就住在碧游宫下的一座小山上。”
多宝点了点头,又道:“你上了碧游宫就开始开铺子了么?”
羊萌见他问得仔细,心知自己留下来的可能又多了几分,忙道:“铺子是两百年前开的,平日里与人换些仙草灵药,以供修炼之用。”
多宝听他说得老实,目光又和缓下来:“我听说白玉京的书,你这铺子总是第一个拿出来卖的,有这回事么?”
羊萌听他突然问起这个,愣了一下,抓了抓脑袋:“这个……也差不多吧。”
“那你可知道他究竟是谁?”
羊萌听到他问,终于叹了口气:“这个……我确实不知。”
他不等多宝再问,主动解释道:“道长有所不知,这白玉京大人每次的新书并无固定的地方,只是放在碧游宫外的某处,若是谁先看到,自然就叫谁先拿走了,他至今有书16本,我也不过拿到过区区四本,只是只要他的书一出,我就会马上买来重印,这才有传言说白玉京大人的书是放在我这里售卖的。”
羊萌生怕这答案叫他失望,小心观察着多宝脸色,却见他仍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由松了口气,要是因为这事与多宝生了芥蒂,那他可真是悔之无及了。
多宝听他述说原委,默默点头,又问:“那四册原书,可还在你手上么?”
羊萌听自己终于有用武之地,赶快点着脑袋答应:“在的在的!”
多宝含笑望他:“可否借我一观?”
必须……可以呀!
羊萌当即拍着胸脯表示要回去将书取来,不出半个时辰定然将书送来,多宝听得微微一笑:“不必着急。”
羊萌心头一紧,正暗自揣测他这话意思,又听他下一句道:“收拾收拾东西,今天便搬过来住吧。”
羊萌一瞬间乐懵了,噗通一下跪下行了一个拜师礼,活蹦乱跳地就跑走了,
……
盈月流光,稀星闪烁,外面正是绝好夜色。
月色透过窗楹,如银河玉带铺洒,正照得屋内分明。
多宝正坐在桌前,细细翻看着桌上的四册书简。
他一一摩挲一遍,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黑釉剔花梅瓶,将药粉均匀倾倒在四册玉简上。
那药粉挨着玉简,便随着嘶的一声轻响蒸腾飘散开来,聚拢成一团云雾,到多宝刚刚将第三册洒满的时候,那云雾已有一臂之宽。随着腾起的药粉越来越多,那云雾渐渐轻薄柔软起来,竟是恍惚现出一座小岛来。
多宝手上不停,又接着朝第四册撒了下去,等到他撒到一半的时候,那云雾已是轰然聚作一团,又嘭的一下散开了,这次出现的是一间布置清简秀致的屋子,屋内有一人正穿藕色襦裆,外罩无袖短袄,着月白色长裙,那女子身形纤长优美,手上持笔正在写字,但见她轻轻搁笔,端起手边茶盏,胭脂色的唇挨在杯沿轻轻抿了一口,朝云近香髻微偏,却是露出了小半张脸。
只这惊鸿一瞥,那云雾已像被人戳破一般陡然间消散一空。
桌上玉简仍然平整光滑如初,丝毫不见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
多宝轻轻将瓶子拧紧,望着这四册玉简,却是眸光微暗:“白玉京……却原来是她。”
他微微一笑,已是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