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西百货在美国具有相当的知名度,甚至直到一百年后也依然堪称业界的常青树——莱斯特打开车门,用目光逡巡了一遍这幢坐落在第七大道和百老汇街交汇处,看上去崭新高调的大楼,深刻地认识到他手里的那些股票当真不是一般的值钱。
“小心些。”莱斯特伸手想把排在最后的罗莎莉扶下马车,年轻女人局促不安地提着裙子,她不敢沾莱斯特的手——卡尔像个偏执症似的在一旁狠狠盯着——这时候他就把见鬼的美国式开放丢在北大西洋那边了。
“我自己能行,谢谢您,罗兰先生。”罗莎莉抿了抿嘴唇,然后从马车门口一跃而下,要莱斯特说,幸亏她穿的是一双厚底的平跟靴子,否则这高度足够她把自己送进下城医院了。
莱斯特没法理解这种奇怪的坚持,罗莎莉比玛丽要内向得多,懂规矩,并且安于本分——很难说是不是环境造就人,她有时候看起来更像个步入暮年的老人,要是没谁需要她,她能好好地在一个地方待一整天。
刚走进梅西百货的大门,一个穿着职业套装、身材娇小的女人就迎了上来,她的容貌惊人的漂亮,稠密的烟金色头发在脑后盘成精致的发髻,脸颊是漂亮的玫瑰色,还有一双如同湖泊般的蓝色眼睛:“霍克利先生、罗兰先生,欢迎来到梅西百货,我是施特劳斯先生的私人助理克莱拉。”
她客套地向每个人问好,脸上摆着和善得体的笑容,莱斯特和她握了握手,并且敏锐地发现她纤细的手指上有一个长年佩戴戒指才会产生的印子,克莱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眼神看上去意味深长:“您的观察力非同一般——刚离婚,我受够了将每个月辛苦赚来的工资都花在替一个烂赌鬼还钱上。”
莱斯特温和地笑道:“您做的对,没人非得承受这个——我是说,人人都能反抗命运的不公。”
克莱拉被他逗笑了,他们一路上了顶层,中途气氛愉悦,卡尔的脸色称不上太好看——事实上简直是阴沉的能够滴出水来,山雨欲来,他看上去就快不顾一切地发作了——
“我说,哪怕只是十分钟,您能稍微正常一些吗,霍克利先生?别跟个要不到糖的熊孩子一样,not halloween,ok?”莱斯特不着痕迹地放慢了脚步,冰凉的手背碰了碰卡尔的手指——他向触了电一样缩回手,这让年轻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的脸上有一丝稍纵即逝的疲惫,就像因为容忍着一些什么而渐渐逼近底线。
卡尔感觉自己的手指隐隐发烫,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克莱拉——她正在专注地同罗莎莉说话,两人看上去像是一对旧识——或者也可能这位精明过头的秘书小姐只是为了从罗莎莉嘴里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卡尔管不了这个,他别过头——用一种能拧断脖子的力道和果决,恶狠狠地张口:“别和她走得那么近,她绝不是善类。”
“那么罗莎莉呢?卡尔,别以为我没看见那些。”莱斯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明亮的灰眼睛安静地凝视着表情讪然的有钱人——这种尴尬也持续得不太久,很快就变成一种隐约的傲慢及理所当然。
“我有权利要求你和她们保持距离,你是我的爱人,remember?”
“totally.”莱斯特冷冰冰地掀了掀唇角,看上去不想再和他说上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单词也不。
克莱拉打开了办公室的大门,站在橡木长桌后面的年轻人放下手里的听筒,目光如同利剑般将他们扫了一遍,然后拉开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维克特·施特劳斯,欢迎各位来到梅西百货。”
......
聚会地点很快换成了风景宜人的天台温室,克莱尔给他们煮了咖啡——不得不说这手艺简直绝妙,莱斯特心满意足地端着杯子,懒洋洋地靠在藤萝编织的秋千椅上,看上去就像一只因为晒够了太阳而马上就要陷入深沉的午觉之中的皮毛蓬松的猫。
卡尔有些好笑地瞟了他一眼,但这是外面——尤其是在对维克特·施特劳斯此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一点儿都不敢做出过于亲密的举动,只能将脸转向坐在对面,自从听罗莎莉讲完话后就一直默不作声的年轻人:“施特劳斯先生,我希望您已经完全明白了前因后果。”
维克特点了点头:“感谢你们。”
卡尔皱了皱眉,说真的他可不太满意这位小施特劳斯先生的态度。
无动于衷——虽然这么说或许稍显失礼,但就他所见,这位年轻的百万公司的继承者确实称得上如此表现。维克特的表情如同一潭平静的死水,就好像无论是他父母的死还是部分股份转让他人的消息都没办法让他产生一点儿情绪似的。
“先生,我想我们需要谈谈那些股份——”
卡尔耐着性子开口,维克特却不太客气地打断了他:“给你了,就是你的。”
他站起身,这个美国人有着近乎维京海盗一样高挑健壮的身材,盖在头顶上几乎漏不出一点儿光:“三天后,会有葬礼。”
维克特向卡尔和莱斯特点了点头,又说道:“抱歉,去趟洗手间。”
卡尔耸了耸肩示意他可以尽情的,等维克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时,他才探身和莱斯特小声说道:“你瞧见了没——他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关心施特劳斯夫妇的死活。还有那些股票,要我说,我们这趟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反正葬礼邀请迟早会发到白杜鹃庄园。”
莱斯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卡尔,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情商负数的白痴?去趟洗手间,别跟来,别逼我揍你。”
年轻人站起身脚步匆匆地走了,卡尔目瞪口呆地看向除了他以外唯一一个剩下的活人:“......他出了什么毛病?当然没有,谁他妈敢这么说一个霍克利!”
罗莎莉腼腆地点了点头,表示不能更赞同这说法了。
......
石斛兰细长翠绿的茎叶从流理台上低垂而下,花苞微微含着,看上去如同一位可爱明媚的淑女。莱斯特在盥洗室里洗干净手,轻轻地碰了碰那些像涂了蜡一样光滑肥厚的叶片,嘴角露出一个细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