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伍燕心思不宁的离开了父亲的小院,正如窦太妃所料,心中乱成一团乱麻。
她下嫁给蒋进深没多久,夫妻又聚少离多,谈不上感情多深,但毕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乍听得京中一定要其夫的人头,自然是心惊胆战。
心惊胆战之后,又生出一股怨气来。
当初父亲想要反了,说动家中族里并旧交故友一起反了,大家都是将头拴在裤腰带上随他去走了这一糟,无论是他们还是她,都牺牲了不少,盼的就是父亲能成就大业。
虽说蒋进深狂妄肆意,可若他没有本事,也不可能惹下这么大的罪责后还能顺利从京中跑出来,更何况他跟了父亲之后,一直忠心耿耿,攻城拔寨、杀人放火,好事坏事都一肩扛了,身上血债累累,倒有大半是父亲犯下让他背黑锅的,如今父亲要归附朝廷,这么多旧债,足够他死上七八次。
如果父亲当时没想好要不要一条道走到底,又为何要匆匆忙忙将她嫁出去?虽说现在战局不利,可也没坏到那种地步,这窦银屏一来,他说降就要降……
再想到自己和窦银屏相像之处,陈伍燕心中犹如吃了苍蝇一般,一进自己住处就伸手召来一个家人,让他去把“姑爷”叫到外面去。
自从牛头谷大败,蒋进深就被陈武召回守徐州大本营了,所以现在陈伍燕和窦银屏夫妻两难得也算是在一处。
不过一个在大营里,一个跟随父亲在府里,还是聚少离多。
陈伍燕虽然下嫁,可并没有离家跟丈夫在一处,府里没有女主人,她有时候还要帮忙理事,进出府中是常事,所以她出了府几乎没惊动多少人,只有二管事觉得必须得通报一声,要去告之陈武。
谁料这二管事刚走几步,就被家中几个护院架住了,捂着嘴捆起来就丢进了柴房里,这几个护院,正是陈伍燕的亲信,留下来“收尾”的。
这厢里陈伍燕在约定之处等了丈夫好一会儿,才等来从大营里急匆匆赶来的蒋进深。
蒋进深这个人虽是武人,却不是莽夫,知道夫人急忙忙命人悄悄将他叫出来定有大事,等到陈伍燕将今日所见所闻一说,蒋进深脸色顿时大黑。
“岳父怎么说?”
蒋进深更关心这个。
陈伍燕自然不会说父亲犹豫不定,很坚定地摇了摇头:“父亲说我们新婚燕尔,你又是我的夫君,没有答应。”
她也是聪明人,此时不把自己的地位抬高点,还更待何时?
只有让蒋进深知道自己意味着什么,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蒋进深才会死心塌地,她不蠢,知道蒋进深对她的感情,还远没有到“生死相随”的地步。
一旦他感觉到父亲或陈家要抛弃他,说不定第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现在没答应,就怕以后多说动几次,心思动摇了。”
蒋进深烦躁地在屋子里踱着步子。
之前就有传闻,说陈家大败,朝廷军队节节胜利,北方方家也如强弩之末,陈武生出了收手之心,但蒋进深其实是不当一回事的,因为他知道,这时候再想收手,已经是太难了。
莫说他,就陈家那么多人,一旦窝里反,陈武第一个众叛亲离。
所以他才能安稳地继续练兵,继续做他的陈家姑爷。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朝廷会派出“使节”游说陈武。
蒋进深虽然带兵,但他心里清楚,若陈武一旦收回兵权,这些当兵的不会有一个听他的,他越想越烦躁,忍不住伸手往墙壁上重重一锤!
嘭!
“夫君你这是做什么!”
陈伍燕吓了一跳,连忙上去查看丈夫的手。
蒋进深却似是无知觉一般,冷声道:“大不了我走就是了,天大地大,何处不是我容身之处?”
“夫君这说的是什么话!父亲又没有答应……”
陈伍燕看了看蒋进深,突然想到窦银屏那张脸,无端地心中生出了一股恶毒心思。
人实在是很奇怪的东西,一旦发现自己是可以被替代的,这世上还有另一个“自己”,就会生出摧毁掉另一个的想法,甚至更甚。
“夫君,其实有个办法,不但能保你安全,还能一劳永逸,让父亲息了归顺朝廷的心思……”
“什么办法?夫人快快说来!”
蒋进深眼睛一亮。
“那窦太妃如今住在我父亲住处后面的偏院里,那里就靠着府外的小道,最是偏僻,现在没有几个人知道窦太妃被我父亲藏在府中,她秘密来访,又没带几个随从,如果我们将她杀了……”
陈伍燕快意地笑了起来。
“这窦太妃据说是抚养皇帝长大的,一旦她出使不成反死在徐州,朝中必不会再派人来招安。你说,这釜底抽薪之计……”
蒋进深是何许人也,那是连皇帝和王爷都敢杀的人,更何况一位太妃?顿时大笑了起来。
“若说其他,我蒋某可能还得皱一皱眉头,可要说杀人,我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只是家中家将护卫那么多,我要想杀进去……”
他突然想到当年皇帝让他往西宫放火的事。
“啊,我可以趁夜从街那边翻墙而入。不过,即使如此,如果府中没有接应,就靠你我二人,在岳父眼皮底下杀人,必定是不能的。”
陈伍燕欲言又止,心底大约好生挣扎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道。
“如果叔叔伯伯们都肯帮忙呢?”
蒋进深愣住了。
“叔叔伯伯们才不肯归降呢,如果父亲一意孤行,最终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现在叔叔伯伯们已经对父亲生出了不满,还有那么多经营了许久的官员门人,都不会放过抽身事外的父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么陷下去……”
是,她是为了父亲好……
她要救父亲,不能让他一条道儿走到黑。
陈伍燕心中道。
“联系叔叔伯伯们,想法子杀了窦银屏吧。”
陈伍燕说。
“杀了窦银屏,断了父亲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