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言笑了笑。
于是我又悄悄用眼睛余光多瞥了他两眼。
有时候觉得我对自己的作品有一种无以复加的自恋。
而冥公子的出现,无疑将我这层自恋发挥到了极致。
在渐渐西斜的阳光下,他嘴唇闪烁出一层柔软又光润的色泽,真是好看,比单纯平面在纸上的效果,不知美丽了多少倍去。
而我想起每次勾勒这一部分线条的时候,总是分外有意思的。
一个人的眼睛和嘴唇,身上最耀眼的两个部分,也是身上最变幻莫测的两个部分,画的时候难度最大,最近也常常会更多想一些原本不太会去注意的问题,因此令这个步骤变得更为复杂。
譬如,当他沉默着将嘴角扬起的时候,究竟什么样的幅度和线条,才是他发自内心的笑意。
“对了,以后这条路,你能不走就尽量不要再走了。”
正兀自低头胡思乱想着时,冷不防听见他这样对我道。
“哦?”
“朝天门是个天然而成的阴阳交接地,能吞吐阴阳,没有合适防护的话,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什么样的影响?”
“成为那片人头雾中的一员。”
简单一句回答让我心里咯噔一下,因为无须多加联想,刚才那副令人过目不忘的景象着实让我不寒而栗。“……这么说,如果这次我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那就等于是来送死的么……
“送死倒还不至于,毕竟它的力量还没强到那种地步,况且即便真的已到了那种地步,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必然会吸引到比它更强的东西前来克制它。”
“……比如你么?”
他嘴角扬了扬,再次露出那种柔软又带着点淡淡光润的笑。
“说到这个的话,有一个问题其实一直让我觉得挺费解的。”
“什么问题?”
“你这么厉害,却在阎王井里被压了好几百年,那么当年那个能把你压在阎王井底下的人,他到底得有多厉害……”
说完,立刻朝椅背深处挪了挪,因为话一出口后我就有点后悔,这毕竟是揭人短处的话题,我怎么早不提晚不提,偏偏挑着这个时候去问他。
但见他兀自沉默着,倒也并不像是动气的样子。
尽管如此,仍无法就此松懈下来,毕竟他是多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不回答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好奇而已……”所以我补充了句。
随后正想随便找些什么话,好避开眼下这颇有点尴尬的安静,去听他淡淡说了句:“因为一山还有一山高。”
话音刚落,忽然他减缓了车速。
因为就在前方不远那个弯道处,有个衣衫褴褛一脸尘土的男人,一脚轻一脚重地朝着这方向缓缓走来。
听见汽车发动机的声响,他触电般惊跳了下。
随即一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闪了闪,猛一把甩开肩上的包,朝着我们这辆车直冲了过来,迫使冥公子不得不踩着了刹车,便见他像只无头苍蝇般嘭地声跌撞到了车头上,随后一边用力拍着车盖,一边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直笑得我不由自主用力吞了吞口水。
看他隐藏在尘垢下那张脸,俨然一副还算聪明斯文的模样,却竟然是个疯子么……
就在我这么以为着时,他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扒着车盖呆呆朝车里看了阵,
然后突然走到我右侧的窗户边,用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紧盯着我,极为突兀地问了句:“你是汶头村丘家的吧,还记得我吗?”
我摇摇头没吭声。
他用力把袖子朝脸上抹了抹,然后啪的声朝窗玻璃上拍来一张证件:
“我是那天还你手机的那个警察,还记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