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阿红趴在一头很大的黑猫身上,在用她细长扭曲的手指不停敲着他家窗玻璃。
一边敲一边嘴里叽叽咕咕发出一种很奇怪的声音,跟哭似的,一声高一声低,似乎在念念有词。
老陈听不清楚她到底在念着什么,也根本不想弄清楚。
只感觉她每敲一下窗,他脖子上挂的佛牌就裂掉一块,当咔咔咔一连裂掉十来块后,他一个激灵跳起身,一把抄起桌上水果刀就朝房间里奔了进去。
一边奔,一边喊他妻子的名字,其实那是完全无意识的,因为当时根本就忘了他妻子正全身痉挛而且嘴里还塞着手巾。
但等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听见他妻子应了一声。
这时他已经奔到房门口了,虽然吃了一惊但还是不由自主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一道白影带着股冷冰冰的风朝他扑了过来。
说到这里时老陈两眼瞪得很大,嘴用力吸着烟,几乎要把它整个儿吞进喉咙里去。
然后慢慢缓了两口气,他看着我道:“我发誓那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扑过来得人影根本不是我太太,而是那个总是缠着她的女鬼。所以我条件反射地就把刀子朝她捅了过去。捅完才发现,糟了,那根本不是什么女鬼,分明就是我太太。可是你知道么,那时候虽然能从床上坐起来,她还根本没有下地的力气,而且刚刚还发了羊癫疯,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朝我奔过来??”
“……那你怎么办……”他的话让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随口问了句。
他苦笑:“我能怎么办,等回过神一摸她的鼻子,早没气了。死的时候还紧抓着我的衣服,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我,像是在问我为什么突然拿刀子戳她。”
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他伏在椅背上泣不成声。
哭够了,他再道:“当时怕得太厉害,所以扔了刀子我就跑出来了,也不知道能跑到哪里去,所以就去了那个高人的家。但他家里不知怎的人去楼空,只有一条看家的老狼狗还在院子里趴着,很安静。但知道它为什么那么安静么?”
“为什么?”
“因为它脖子被人拧断了。”
“被杀了?”
“是的。”
老陈看到狗尸后再次一怕,立刻逃离了高人家。
但这一下更加不知该跑去哪儿,又不敢坐车,也不敢在马路边上走,总之怎么做都觉得怕,怕那两个女鬼会追来,怕自己随时会出意外死掉。
所以后来,许是有点绝望了,干脆不走了,找了个看起来还算安全的地方坐下来,打算天亮以后去警局投案自首。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安静的街上踏踏一阵响。
响声是猫的脚步声。
猫跑起来本是没有声音的,但这是只死猫,四肢都僵了,所以跑起来声音很大。
背上驮着阿红。
这两个死掉的东西一个朝左歪着头,一个朝右歪着头,不偏不倚朝着老陈的方向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嘴里发着吚吚阿阿的声音。
老陈说,那声音听得他全身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
起身想跑,可腿软得站也站不起来,只能傻坐着看那一鬼一猫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但是突然它们在街中心停了下来。
不知看到了什么,阿红两眼斜扫着他的身后,慢慢从猫背上直了起来,用她那只畸形的手指在她面前那道空气里慢慢比划着什么。
紧跟着老陈听见自己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没等回头,见一人影走到他面前,站在了他和阿红中间,伸出手指也在面前的空气里划动了两下。
阿红和那只猫一见,倏的下就消失了。
见状那人转过身正要离开,被老陈一把拉住,急急地叫了他一声神仙。
不过很显然那个人并不是什么神仙。
因为说到这里时我已经猜到了,他就是冥公子,那时候应该刚好跟我分道扬镳,所以又回到了广州。
也猜到他应该是早就预知老陈会有这样的遭遇,所以在那地方故意等着他。
不过他为什么要管这闲事?
就为了想得到老陈手里那块翡翠么?
但以他的能力,从普普通通一个凡人手里获取一块翡翠,根本是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他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想到这里时,忽然我听见车窗外传来轻轻一声叹息,然后隐约有道模糊的身影从我身侧的窗玻璃上显现了出来,贴着车窗,对着车里轻声道:“公子啊……为什么要挡着我的道呢……公子啊……”
紧跟着喀拉拉一声脆响,窗玻璃上像有人在画画般裂出一片蛛网似的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