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觉瞳孔里竟再次浮现出了一张脸。
那张在我家里见到时以为是幻觉的脸。
他用着同我一样的笑容透过镜子的反光看着我。
他笑我也笑,他抬头我也抬头。
然后,我听见自己嘴里咕哝出了一句根本不是我所说的话:“你该整整你的飞机场了,北棠。”
那之后,这段原本缺失的记忆终于跟我现存的记忆对接了起来,也让我原原本本地明白了自己瞬间从家到火车站的过程究竟是如何而来的。
显然,是因了右眼里这个男人的关系。
我不知道他到底算是什么。
是鬼?是妖?还是神?
无论是什么,他寄生在了我眼球里,不仅占据了我的右眼,还能操纵我的行为。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想到这里,忍不住问了句。
‘东西?’脑子里的声音笑了笑,‘瞧这孩子多不长眼,一开口就称呼自己的救命恩人为东西。”
“长在别人眼球里,不叫东西还能叫什么?”
‘神。’
“我可从没见过长在别人眼球里的神。”
‘是么?呵,你小时候倒没这么不长见识。啊……对了,说起来,就在昨天白天的时候,你倒也乖巧得很,对我磕头甭提磕得有多诚心,怎的一个晚上一过,你就转了性了?’
“你……你是雪菩萨??”
‘你觉得呢?’
昨天白天让我磕头磕得无比诚心的神,只有一个,就是我一心希望能像小时候那个高人一样将之请来,化解掉我身上这糟糕命运的雪菩萨。
可是我昨天依葫芦画瓢的那场仪式并没有完成,它被一个从天而降的自杀者给打断了,所以,雪菩萨根本就不可能出现。换句话说,即便真的出现了,堂堂一个救人性命的神,又怎么会钻到我的眼球里,还操纵着我买吃买喝,以及日本的*小说?
想到这里,右眼球内的硬物突然动了一下,令我一下子痛得几乎跪倒在地。
脑子里则响起轻轻一声笑,随后有某种轻柔的东西按到了我那只剧痛无比的眼球上,轻轻拂了两下,适时缓解了那股剧痛:‘想什么呐……好歹也是头一个见过你光身子的男人,对我稍许敬重些可好?’
当真是放屁。
险些没忍住要爆了粗口,但眼睛里残留的痛感让我适时按捺了情绪,沉默着没有吭声。
‘你长大了。’然后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笑了笑。‘可惜胸还是那么小。’
“呵!说得好似你真是那个雪菩萨一样。”
‘不然我是谁?’
“天晓得你是谁,我只知道,一个救人性命的神,绝对不会像你这样猥琐地偷看别人。”
‘偷看别人啥了?’
明知故问,我咬了咬嘴唇没理他。
他倒也没再继续吭声,似乎一瞬间忽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同我一样沉默下来,这份突如其来的寂静倒叫我立时听见一种有点奇怪的声音。
吹吹打打,如同锣鼓喧天,唢呐欢腾的声音。
远远地从看守所外某个地方传来,若隐若现,好似哪家在这种凌晨的时间突然办起了喜事。
可是谁家会在凌晨操办喜事呢……
想到这里,脑子里传来轻轻一道话音:‘别动,别做声。’
“为什么?”我不由同他一样压低了声音问。
‘虽是凌晨,这神与鬼之夜,可还没有完全走完的呢。’
“什……什么意思……”
‘就是说,北棠,你这小倒霉蛋,不仅身上中了要死人的咒,还不幸在血月之夜见到了某些要人性命的东西,所以这会儿他们找你来了……呵呵……’
话音未落,房间内那扇狭窄的天窗突然嘭的声朝里打开。
与此同时,那些原本听起来遥远又模糊的锣鼓声霍地如近在咫尺,一番热闹无比的吹吹打打之后,就见窗外一片白影重重,挟带着股阴冷无比的风,从那小小的空隙外直扑而入:
“生魂来……生魂来……佛塔之下九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