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了大约一年多,出来后人的精神状况好了很多,在街道的陪同下专程去二楼那户被他伤了孩子的人家家里赔了罪,还给那孩子的爸妈下跪了。
那户人家当着街道干部的面说原谅他了,毕竟是得了病,没办法。
但说是这么说,打心眼里根本就不可能原谅,因为他的关系那孩子耳朵虽然经过缝合处理,但听觉已受了影响,而且每天都要被噩梦惊醒,这叫做人父母的怎么咽得下这口恶气。
所以几天后,那家人出钱找了几个流氓,砸破窗跑进了某甲家,把他一顿暴打。
原以为打一顿吓唬吓唬他就完事了。
岂料因为某甲人高马大,力气也大,所以一边挨打一边拼命反抗,在场三四个人竟然根本就很难控制住他。
于是后来打红了眼,其中一个人在他挣扎着企图从窗户逃走时,没有任何考虑就把窗用力给合上了。那是建楼时的原配钢窗,边很薄,质地又坚硬,所以一下子合拢起来的时候,说巧也真是巧,不偏不倚正夹在某甲伸长了的脖子上,一下子就跟把刀子似的,把他的脖子给切断了。
某甲因此当场丧命。
此后不久,罪犯被抓,也从罪犯口中套出了谁是这件案子的唆使者。
所以直到今天,202这家的男主人都还被关在牢里。
而直到今天,某甲那抑郁并痛苦着的亡魂,也始终都在102那间依旧是毛坯房的小屋子里徘徊不去,一天又一天地守着自己的家,窥望着这栋已经变得异样安静的楼房里的住户来了又去。
那亡魂就是我在底楼碰到的那个想要把我掐死的断头男。
自他死后,这栋楼就开始变得不再干净,住在里面的人经常会莫名其妙发生争执,或者出意外,亦或者健康状况发生问题。
更甚者,后来还有不少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横死在这栋楼里,比如那个吊死鬼,再比如那个跳楼的女人……
所以渐渐的,它就成了冥公子口中的“阴气极重”之地。
听完整段过往,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天晓得为什么这段历史会被掩藏得这么好,来这里住了一年半,我始终都没听任何人提起过,否则哪里还敢住下去。
但这个才来了一天一夜的人却什么都知道。
真不晓得他到底是怎么听来的。不过对于一个死了那么久,而且看起来似乎非常强大的鬼来说,要了解这些东西,想来应该是没有任何难度的。
只是这个强大的鬼却因为命运这东西的关系,所以即便救过我三次,也不会更改我即将死去的命运。
涎着脸硬去求他是万万不可能。
人家已经帮过我三次,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求别人再为了我这么一个无名鼠辈,打破他那个世界里被他所严格遵循的规矩。
想罢,慢慢将床上一摊散乱的旧钞重新收进信封,我没有将它重新放回五斗橱,而是起身把它塞进了自己的旅行包里。然后用了五秒钟的时间做了个决定,我把自己所有画好的图收拢起来,递到冥公子面前:“给。”
他见状微微一怔,看了看我,没有吭声。
“我画的各种男人,送你的,如果这个样子用腻了,你随时可以换。”我解释道。
那瞬间我感到他似乎是想笑。
但嘴唇抿了抿,依旧那副淡淡的神情,他再度看了我一眼:“为什么送我。”
“一来谢谢你救了我那么多次。二来,有个不情之请,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
“我无法为你更改已定的命运。”
“我知道,所以我不是要你帮我更改我的命。”
“那是要我帮你什么?”
“我有个朋友,和我一样也在这楼里住了一年多了,最近怕是被楼里的东西附了身,现在在医院里生不如死。所以……我希望你能去帮帮她,把那个附身的东西从她身体里驱逐出去……”
“之后呢?”
我看了看他,不太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问我。
但想了片刻,仍是答道:“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这道独木桥是通向哪里?”
“家乡。”
“为什么要回去。”
“因为我突然想到件事,所以想要回去印证一下,反正只有这么几天时间可活,能做多少是多少了。”
“你打算印证什么。”
“这个么……呵,那还是从你身上得来的想法。”
“哦?什么样的想法。”
“我注意到,无论是那个跳楼的女人也好,我家楼上那对死去半年的夫妻也好,我姐姐丘梅也好,还是先前我遇到的那些东西也好……你一出现,他们总是很快就离开或者说消失了,这说明你很强,他们怕你……”
“所以?”
“所以……我想到,丘梅姐死去后的怨气既然这么重,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那个把她害成这样的人,反而要找到我?必然是因为,害她的那个人身边有什么让她感到害怕,乃至完全无法接近的东西。”
“所以你想以此去找到那个人。”
“是的。”
“找到之后又能如何呢?”
“就可以知道到底是谁害得丘梅姐这样死不瞑目。当然了,有可能即便知道了,以我的能耐也没法替她伸冤报仇,但好歹……这样的话我也就算没有白死了。”
说完,久久没有听见他再度做声,我不由抬起眼帘朝他看了看。
见他兀自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有些出神地望着我身后某个方向。
那样又过了好一阵,就在我以为他是在以此方式无声终止他同我的交谈时,忽见他目光一转,望向我微微一笑:
“行,我帮你。”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