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陆风娘又犹豫片刻,回头看看不远处大堂前围观的人群,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要不你先回去升堂,等回了家我慢慢跟你说,可好?”
陆锦屏也觉得这件事只怕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当下点头:“好!回家再说。”
陆锦屏回到大堂坐下,正好这时书吏捧着两部法典回来了,双手捧着送到陆锦屏的面前。
陆锦屏一看正是自己需要的两部唐朝律法,他已经翻看好几遍,知道大致在什么位置,很快便找到了《杂律》第七“医合药不如方”。当下朗声道:“黄郎中,你听着,《永徽律》是这么规定的:‘诸医为人合药,及题疏,针刺,误不如本方,杀人者,徒二年半。’这就是证据!”
黄郎中一下子没有醒悟,怔怔道:“这个……,是什么证据啊?”
“证明你有罪的证据!”陆锦屏将手中的书啪的一下拍在案桌上,“你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张莫名其妙的方子来给人用药,就是‘不如本方’。啊不,甚至还不能说是‘不如本方’,而是你根本就没有本方!按照唐律的规定,治病必须有治病的方子,这些方子必须是记载在医书上的经方。你那个方子,居然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游方僧人给的私方,不是医书上的方子,所以,就是不如方,不管是故意还是过失,都是犯罪!如果是故意。要按故意杀人罪处理!如果是过失,至少也要坐牢两年半!”
黄郎中吓得一哆嗦:“可是,可是不能证明他爹是吃我的药死的啊。”
“现在你的罪不是那个问题。而是你的方子没有出处,你用一个没有出处的方子给人治病,不管是不是造成伤亡,那都是犯罪!”
黄郎中这才如梦方醒,一下子瘫在地上:“这个……,这个……”
“这个罪对你来说不冤枉了吧?你先赔钱,陪完之后。衙门再来治你的罪,这是你咎由自取。你要是先前好生赔钱,衙门不知道你乱用没来处的方子给人治病,那也就不管这件事,可现在闹到衙门来了。衙门当然就不能坐视不理。”
这下子,旁边的张大郎更是喜出望外,不停磕头高呼青天大老爷。而黄郎中已经目瞪口呆,全身发抖想不到事情居然闹成这个程度。他原还以为大不了赔钱了事,现在没想到却要惹一身官司,还要蹲两年半大狱,甚至可能被认定为故意杀人而掉脑袋,顿时整个人都傻了。喊着求青天大老爷饶命:“爵爷,我说实话。那方子不是什么云游僧人给我的秘方,而是医书上的方子呀,是真的。我是按照医书上的方子给他做的药丸……”
“胡说八道!既然是医书上的方子,又如何会吃了死人?还在胡言乱语!”
“是真的,这方子是一本叫《神仙传》的医书上的,是东晋名医葛洪所著,老爷衙门的医馆里头肯定有这本书,拿来老爷一看便知。”
陆锦屏对中医还真没什么研究。不过他学的中医基础知识让他知道葛洪这个人,他是东晋时的一位名医。他的《肘后备急方》在中医史上很有名。只不过他不知道这位葛洪还有其他的一些医学著作,其中就有一部叫做《神仙传》。当下,对旁边的熊捕头说:“你派个人到医馆里去把这本书找来。”
熊捕头赶紧答应,吩咐人跑去取书。
陆锦屏接着问:“你先说说究竟怎么回事?我警告你,这次必须说实话,如果再隐瞒,定然治罪不饶!”
“是是,小人一定如实禀报。我给他父亲吃的大红丸也不是什么秘密药方,我是骗他的。那天,他说他父亲腰胯骨头疼痛这毛病一直没有治好,吃了好多药都没有用。我刚好看到了葛洪的那本医书上有这个方子,病症也对得上,上面说了这个方子大红丸可以治疗骨头关节疼痛痹冷,内外俱损,外肿内痛,肢节痛倦。我也没用过,便想赚他一点钱,就说得到一个秘方,想用这个方子给他试试。这是古书上留下的方子想必没事的,所以,我就给他说了,他说只要能吃好,钱再多都愿意,他不想天天看着父亲痛的,床上打滚,于是,我就让他第二天再来,因为不能给他开方子,不然他拿去问明白人就知道不是什么秘方了。所以我必须自己亲自配制药丸给他卖,才能卖到钱。我就按照医书上的方子自己配了药丸。第二天他来了之后我就把药丸给他说了他三千文,卖了三颗给他,我完全按照那医书上所说的方子来配的药啊。所以我相信不会有事的。”
陆锦屏问:“那方子上大红丸配伍有什么?你记得吗?”
“我记不得,其实我医术稀疏平常,平时也就给人处理一下受伤的伤口,开个伤风跑肚拉稀之类的还行,再深一点我就不会了。”
陆锦屏道:“可是你叔叔黄大善人说你很擅长接骨的。”
“那只是我叔叔为了让我生意好做,故意这么跟别人说的。其实我接骨也不怎么样。”
这时,衙役飞奔进来,将一本书放在了陆锦屏面前,陆锦屏拿起一看,上面果然写着《神仙传》葛洪著。便将那书扔给黄郎中:“你把那方子找出来我瞧瞧。”
黄郎中拿过来书,很快便翻到一页,说:“就是这个方子。”
陆锦屏接过那本书,将方子配伍用药逐一看了过去。突然,他的目光定住了,视线落在那上面“川乌”这一味药上面,写着的是:“川乌,一斤七两,火煨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