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却弯下腰,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等咳嗽完了,袁术拿开掩住口鼻的白绫一看,只见上面尽是血迹。
袁术便哀叹道:“皇后,朕恐怕是时日无多了。”
冯氏赶紧劝道:“陛下春秋正盛,只是偶染小疾罢了,华侍医都说了,只需将养一段时间就能够恢复如初,陛下千万不要多想。”
“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袁术摆了摆手,又说道,“皇后,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朕说?”
冯氏摇头道:“没有……”
“行了行了,十多年的夫妻了,朕还不知道你?”袁术打断冯氏道,“朕一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有话说,趁朕还能够做主,有话就赶紧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冯氏小声说道,“是姬儿。”
“姬儿怎么了?”听说是自己宝贝女儿有事,袁术立刻紧张起来。
“其实也不是姬儿,是猗儿。”冯氏接着说道,“姬儿刚才跟臣妾说,袁否派羽林卫假扮江东军,抢走了猗儿府上的财物……”
“胡说!”袁术再次打断冯氏,“黄猗少不更事,皇后你怎么也跟着瞎起哄?”
冯氏道:“可是这事,不单猗儿这么说,就是一干勋臣贵戚也都是这么说……”
袁术道:“那还不是因为否儿维持秩序,不让黄猗和勋臣贵戚的车队先行出城?然后他们的财物都被孙策给抢了,就把怨气全都撒到了否儿头上,别以为朕病入膏肓,就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朕心里就跟明镜似的,清楚得很。”
冯氏闻言不由得愣住,到这时候她才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袁否在袁术心里的分量已经今非昔比了,在以前,袁术每次说到袁否,都以逆子相称,现在却是一口一个否儿,而称呼他女婿却是指名道姓,一口一个黄猗。
不知不觉间,黄猗和袁否在袁术心目中的地位,已经悄然逆转了。
若长此以往,袁否难保不会有取代袁耀的一天,尤其是现在袁否越来越展露出军事和政治上的才能,想到这,冯氏不由得不寒而栗,若有朝一日袁否真取代了她儿子袁耀,还能有她好果子吃?袁否不赐死她才怪。
当下冯氏以退为进,哭拜于地道:“陛下,臣妾恳请立袁否为太子。”
“你这又是干什么?”袁术心烦意乱道,“朕何曾说过要废立太子?”
冯氏抽泣说:“陛下,臣妾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现在军中将士都说公子否勇毅过人,朝中大臣也都在说公子否贤能无比,陛下若是改立袁否为太子,可谓上合天意,下顺民心,臣妾和耀儿绝无半句怨言。”
“行了行了。”袁术不耐烦道,“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此乃古制,这太子之位,却不是说谁勇毅过人谁贤能就是谁的,得按照规矩来,没有规矩,何成方圆?皇后你放心,这太子之位就是耀儿的,谁也抢不走。”
冯氏坚持说:“陛下,方今我仲家江山风雨飘摇,以耀儿之才能怕是难当此任,唯公子否勇毅过人又贤能无双,方能当太子之大任。”
袁术深深的看了冯氏一眼,发现冯氏不像是作伪。
当下袁术喟然叹道:“皇后,难得你有这等见识,也不枉朕疼你这么些年,不过废立之事就不用再提了,否儿也是个有见识的,朕会跟他说,叮嘱他好好辅佐耀儿的,朕这仲家江山,终究还得依靠他们兄弟两个来撑持。”
说了这么多,袁术也是累了,想要休息。
冯氏便唯唯诺诺的退出帐外,一回头却看到小黄门抱来一堆书简,便问道:“拿这些书简却是要做什么?”
小黄门答道:“陛下忽然想读左传。”
“左传?”冯氏心头一动,从小黄门手中接过那堆书简,然后从中抽出一卷,递还给小黄门,说道,“陛下风寒未愈,不宜久读,就拿这卷给陛下吧。”
“诺。”小黄门接过书简,倒退着走远几步,然后进了袁术的行辕。
袁术虽然出身世家,平时却醉心于声色犬马,极少读书,这时候身在病中,却反而有了读书的雅兴,便吩咐小黄门找来左传。
古人云,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袁术其实是想从左传中寻找僭位的法理基础。
因为这段时间仲家王朝迭遭败绩,袁术已经对称帝这件事产生动摇,所以想从左传中寻找法理基础,重新坚定他的称帝决心。
可是,当袁术从小黄门手中接过书简再一看,却一下愣住了。
因为小黄门拿给他看的这卷书简,竟然是《楚世子商臣弑其君》
楚世子商臣弑其君,说的是春秋时期楚国王室的一段公案,老国王也就是楚成王,准备跳过长子商臣,立幼子职为太子,结果心怀怨恨的商臣就把他弟弟公子职还有父亲楚成王都给干掉了,自己篡位当了王,就是楚穆王。
捧着书简,袁术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