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婼刚走,秋蓉带人过来,薛尚宫与几名女官紧随其后,秋蓉喝道:“皇太后有命,皇后此举不妥,一切暂停,下发的遣资收回。”
现场议论声陡起,嗡嗡嗡响成一片,内藏库正使过来躬身含笑道:“小人乃是奉了懿旨行事,请秋姑娘禀报皇太后。”
秋蓉厉声道:“皇太后的懿旨,你竟敢不听吗?”
内藏库正使身子躬得更低:“既是皇后与皇太后懿旨不同,只能请命于皇上。”
秋蓉气愤而走,内藏库正使想想铭都知嘱咐,自然要听皇后的。挥挥手吩咐几名中官道:“继续。”
秋蓉回到宝慈宫,君婼正含笑与皇太后说话:“这些日子出花,蒙母后惦记,总派人探望,昨夜里太医嘱咐,可以出来了,才松一口气,都快憋出病来了,好在没有殃及他人。”
皇太后睨着她:“皇上刚走,皇后就病了,皇上昨夜回来,皇后也好了,病得真巧。”
君婼一笑,宝慈宫中如今装饰一新,斗拱彩槛,尚散发着油漆味,屋中家具均是金丝楠木做成,富丽堂皇,皇太后通身鼠青锦衣,其上连枝牡丹暗纹繁盛富贵,头顶发髻如云,点翠金质凤簪高悬,凤嘴里衔着的明珠惶然夺目。
君婼浅嘬一口茶,茶香清甜,乃是新上贡的明前龙井,细细的嫩芽沉浮水中,青绿透亮,沉香阁中尚是去岁的陈茶,不知福宁殿又会如何。
君婼抬眸瞧着皇太后:“是啊,确实是巧,想来是观音大士庇佑。”
皇太后笑笑:“好在没留下麻子。”
君婼笑说是啊:“身上也是,一个麻点没有。”
皇太后哼了一声,秋蓉疾步走进,低声耳语几句,皇太后瞧着君婼:“为何要放宫女出宫?”
君婼含笑道:“儿臣出花后,在观音大士前日夜祈愿,若是皇上回来前,儿臣能安然无恙,便放二十二岁以上宫女出宫,让她们嫁人生儿育女,彰显皇家仁慈。”
皇太后嗤了一声:“都放出去,这宫中谁来伺候?”
君婼依然含笑:“儿臣已查过名册,宫中殿阁多半空着,剩下的宫女,已是绰绰有余。”
皇太后抿一口茶:“宫中殿阁早晚是要住满人的,到时候人手不足。何况遣资巨大,只怕内藏库捉襟见肘。”
君婼笑道:“遣资虽巨,只是眼前,日后宫中花费可省去大半。”
这时一位小黄门求见,得了允许进来大声说道:“内藏库正使派小人禀报皇后殿下,内藏库银两已空,未领到遣资的宫女尚过半,请示皇后殿下,该如何是好。”
皇太后埋头喝茶,抬眸的余光瞄向君婼,倒要瞧瞧,你如何处置。
君婼吩咐道:“找户部预支就是。”
小黄门迟疑,君婼摆摆手:“去去去,户部尚书不敢做主,自然会禀报皇上。由皇上定夺就是。”
皇太后说一声等等,讥嘲笑道:“后宫之事,要闹到朝堂之上,惊动户部,惊动皇上?”
君婼点头:“银子不够,可不就找户部去要?殷朝国力强盛,该不缺这些银子吧?何况此事传到朝堂,都会称颂皇家仁慈,岂不是好事一桩?”
说着话脸一绷,对那黄门道:“再不走,将你送往安乐堂去。”
安乐堂乃是南熏门外安置年老太监的处所,小黄门一听,拔腿走了。
皇太后吸一口气,知道她偷溜出宫追皇上去了,也曾知会弟弟派人尾随,怎奈护送她的大昭侍卫强悍凶蛮,近不了身。索性不理她,借着她不在宫中巧加筹谋,郑尚宫不听话,便将她赶出宫,薛尚宫识时务,便加以重用。
两个月观察筛选,宫中女官泰半投靠,不想她回来,不动声色一道懿旨,将这些人都遣出宫去,皇太后又吸一口气,此时要冷静,万不可动怒。
不想君婼笑嘻嘻说道:“儿臣跟皇上提起选秀之事,皇上说人多是非多,便不选秀了。”
她故意不说是明春不选,还是这辈子都不选,只望着皇太后。皇太后紧攥着手中茶盏,这些日子皇后不在宫中,宫外命妇不时进宫探望,她已答应过几位命妇,让她们的女儿入宫,以示拉拢,她又是一句话,难道就前功尽弃了?
拼了命才不至气得仰倒,君婼笑着起身告退,来到屋外,听到屋中哗啦啦一阵响,没听到一般径直回沉香阁补觉去了。
皇太后将几案上物事悉数扫落在地,犹未出气,怒瞪着秋蓉骂道:“她这样嚣张,不就是依仗着皇上的宠爱?瞧她这满面容光,定是在行宫中与皇上圆房了,你说皇上对女人没兴趣,她怎样做到的?你在皇上身边三年,皇上竟连你头发丝都没碰过,没出息的东西。”
秋蓉蹲在地上捡着散落的瓷片,这些日子皇后不在宫中,皇太后舒心惬意,许久没有这样发怒,她跟在皇太后身旁,与有荣焉。这样的尊荣滋味,一旦尝到便不肯放弃,一咬牙下定了决心,有皇太后撑腰,也是时候下手了。
不就是治香吗?这宫中,精通治香术的不只沉香阁一位,也好,便分个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