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颗燃烧的大树轰然倒下,堪堪挡在了官道中央。
“唏律律~~”
淳于琼胯下的坐骑昂首惊嘶、连连后退,马背上的淳于琼亦是惶然不知所措,惊回首,只见身后的整个山谷已成一片燃烧的地狱,滚滚浓烟、熊熊烈火之中,隐隐有官军将士身披烈火、奔走哀嚎~~“驾~~”
淳于琼深深地吸入一口灼热的空气,回手一鞭狠狠地抽在马股上。
“唏律律~~”
战马吃痛,仰天悲嘶一声,往前疾速奔行数步、悠然腾空而起,竟然跃过了横在官道中央那颗熊熊燃烧的大树。再往前奔行数十步,淳于琼只觉眼前霍然开朗,灼热得令人窒息的空气也悠然变得清新起来,整个人的神志也顿时一清,这才惊喜地发觉,竟然已经冲出狭谷,来到了谷外的平原上。
“吁~~”
淳于琼策马往前奔行数十步,始缓缓勒住战马,心有余悸地回过头来,只见山谷里浓烟冲天、烈焰翻腾,将士们的哀嚎、惨叫声已经不复再闻。不断有神情狼狈的官军将士从滚滚浓烟中奔走而出,大多满脸焦黑、身上的衣袍也多有着火。
待到逃得谷外,这些官军将士便乱哄哄地滚倒在地,或互相扑打对方身上的火苗。
混乱的人群中,赵融寻到淳于琼身边,哀声道:“淳于将军,尚有近万将士陷于山谷之中,且粮草辎重亦陷于其中,这便如何是好?”
淳于琼表情黯然,这一场惨烈的大火,给大汉帝国硕果仅存的中央官军带来了灭顶之灾,大约只有四、五千人得以逃出火海,其余将士大多葬身火海。既便是侥幸逃得姓命的官军,也大多两手空空,身上不着片甲,而且军心涣散、士气低落。
这样的军队,就算开到了洛阳,又能顶什么用?更何况,遭此大败之后,又还有何脸面去见圣上?既便回去,蹙硕又岂肯饶他?想到绝望处,淳于琼顿觉前途一片黯淡,天下之大,竟再无他容身之处。
罢了!
淳于琼黯然叹息一声,铿然拔出佩剑便往自己脖子上抹去,旁边的赵融见状吃了一惊,慌忙从马背上扑了过来,将淳于琼生生扑倒在地,一边夺过淳于琼手中宝剑,一边劝道:“将军且不可轻生,常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又何必挂怀。”
淳于琼黯然长叹道:“万余精兵竟付之一矩,又有何脸面回洛阳去见天子?”
赵融劝道:“留得青山柴,不怕没柴烧啊,将军。”
“呜~呜~呜~呜呜呜~~”
赵融话音方落,原野上骤然响起三短一长的诡异号角声,听到这熟悉的号角声,神情疲惫、正在休息的官军将士纷纷色变,尽皆目露惊恐之色!淳于琼和赵融也许不知道这号角声意味着什么,可他们却很清楚!那分明是八百流寇冲锋的号角声~~长社城外,他们曾经领教过八百流寇的兵锋,那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群恶残的野狼!
“何处号角声?”
淳于琼翻身坐起,混然不知大祸临头,犹自惊疑地四下张望,一边的赵融忽然失声惊叫起来,指着淳于琼背后喊道:“淳于将军,是骑兵!”
“嗯!?”
淳于琼闻声转头,眯起眼睛眺望后方,果然看到空旷平坦、绿草如茵的原野上,一大群黑压压的骑兵正向着这边席卷而来,这群骑兵身披官军制式铠甲、手握官军制式马刀,连顶盔上的那一束樱红的流苏,亦与官军一般无二,在骄阳的照耀下艳红如血。
唯有骑阵的正前方,一杆血色大旗正迎风猎猎飘荡,上绣斗大的一个“马”字。
“是官军。”淳于琼舒了口气,向赵融道,“看起来不像是乌桓骑兵,莫非是凉州刺史耿鄙派来的西凉骑兵?”
赵融摇头道:“不对,凉州刺史耿鄙麾下并无姓马的大将。”
“敌袭~~敌袭!结阵~立即结阵~~”
官军阵中悠然响起一阵凄厉的大吼,犹未从惊恐、慌乱中回过神来的官军将士在军官的大声喝斥下开始结阵。毕竟是百战之师,虽然身心俱疲,虽然军心涣散,可老兵毕竟是老兵,纵然是在最为困难的情况下,也能保持足够的冷静。
在开阔的平原上,当步兵遇上了骑兵,只有结阵防御才可能幸存下来,如果四散而逃,最终的结果将只能是被骑兵逐一斩杀,两条腿永远也不可能跑赢四条腿。
“噗~”
淳于琼吐出一团又黑又稠的浓痰,眸子里悠然掠过一抹惊恐之色,向身边的赵融道:“莫~莫非是流寇骑兵?”
赵融亦倒吸了口冷气,凝声道:“只怕就是!”
……在官军凝重的注视下,那杆血色大旗忽然迎风重重一顿,大旗后面那黑压压一片、席卷而来的骑阵忽然开始减速。
“吁~”
马跃轻轻喝住坐骑,静静肃立在距离官军千步之遥处。
“库噜噜~”
“呼哧~”
“吭噗~”
此起彼伏的战马响鼻声响成一片,其中还夹杂着铁蹄叩击在草地上发出的沉闷声,凝重的气息在原野上无尽地弥漫,流寇们的眸子灼热无比,就像有团烈火在里面熊熊燃烧,他们喜欢这样的声音,喜欢这样的氛围,更喜欢这样的生活~~自从追随马跃成为一名流寇以来,战争就是他们的生活,生活就是战争!杀戳就是他们的乐趣,他们的乐趣全部来源于杀戳。
马跃倏然高举右臂,缓缓而前的骑阵彻底静止下来,上千精骑肃立一片、鸦雀无声,连战马亦出奇地安静下来,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原野上显出诡异的寂静!只有那杆血色大旗,迎着强劲的山风啪啪作响。
一抹冰冷的杀机在马跃嘴角凝固,曾经的那支不可一世的大汉官军,终于要迎来落曰的余辉了吗?随着朱隽、皇甫嵩的离去,大汉帝国最后的名将也凋零了!那支武功盖世的赫赫铁军,终于要无可挽回地退出历史舞台了吗?
“嘶~”
马跃将马刀横于面前,贪婪的舌头从嘴里伸出,滋滋地舔过那冰冷的刀刃,灼热的杀机却像野火般从他冰冷的眸子里燃起,悠然回头,马跃将手中马刀高举过顶,太阳的金辉洒落下来,照耀在冰冷的刀刃上,霎时炫起一道耀眼的寒芒。
顷刻间,马跃嘹亮的嘶吼声响彻云霄。
“再强壮的公牛也有衰弱的时候,再勇猛的狮子也有老去的时候,再能征善战的军队也有被打败的时候,属于汉军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弟兄们,八百流寇的全体弟兄们,用你们手中的马刀,去告诉他们,告诉这些曾经骄傲、曾经不可一世、曾经自认为天下无敌的家伙,什么才是真正的武勇,什么才是真正的无敌~~杀~~”
“哈~”
马跃大喝一声,策马而前,同时将手中马刀往前用力刺出。
“嗷嗷嗷~~”
排山倒海般的呐喊霎时冲霄而起,一千流寇紧随马跃身后,纷纷策马而前。
奔腾的战马汹涌如潮,狂乱的马蹄无情地践踏着葱绿的地面,激溅起无尽的碎草败叶、漫天飞舞,凝重的战马响鼻声、冰冷的铁蹄声,还有流寇们狂野的嚎叫声,霎时交织成一片,绵绵不息~~没有遮天蔽曰的滚滚烟尘,只有冰冷的马刀在空中翻腾飞舞,无尽的杀机在天地之间肆虐、喧嚣~……“长矛手,我需要两千支长矛~~”
官军阵前,曾经挨了淳于琼一马鞭的前军司马凄厉地狂吼、咆哮,但遗憾的是只有百余名官军持矛抢上前来,百余支被大火烧得乌漆麻黑的长矛堪堪排成一排,但在滚滚而来的铁骑阵前,却显得如此渺小而又脆弱。
“弓箭手~~我需要五百名弓箭手~~”
前军司马嗔目欲裂,再次凄厉地高喊,然而,根本没人回应!弓箭手属于后军编制,行军时留于最后,虎牢狭谷那一场滔天大火,将所有的官军弓箭手都吞噬殆尽。
“老天~~”前军司马哀叹一声,眸子里掠过一丝深沉的绝望,凄然长嚎起来,“所有弟兄听着,立即结成圆形防御阵,死战不退~~就是用手掐、用嘴咬,也要把贼寇给掐死、咬死!这是大汉官军最后的光辉~死战~~”
“死战~”
“死战~”
“死战~”
前军司马绝望、悲情的长嚎感染了残存的官军将士,惶恐和不安悄然退去,决死的神色从他们的眸子里燃起,曾经的热血和激烈再次在官军阵中漫延、激荡,这是汉军最后的余辉,死战~~不退~~……“要拼命了吗?”
马跃森然一笑,将头盔上的鬼脸面罩重重拉下,霎时间整个脸庞便被冰冷的面罩所覆盖,黝黑的眼窟里,有两道冰冷的眼神透射而出。马跃将马刀交于左手,一支锋利的三棱投枪已经来到了他的右手。
“噢~~~投枪准备~~”
狂乱的马蹄声中,响起马跃凄厉的怒吼,席卷而前的流寇们纷纷刀交左手,从鞍后抽出投枪,竖于耳侧,摆出投掷的架势。
“杀~”
马跃大喝一声,手中投枪恶狠狠地往前掷出,沉重的投枪重重一颤,挟带着“嗡嗡“的颤音,霎时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轨迹,直取官军阵前峙立如山的前军司马。
“嗡嗡嗡~~”
绵绵不息的颤音中,数百支投枪霎时掠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向着官军阵中冰冷地扎落下来~~“噗~~”
前军司马一剑斩出,意欲格挡激射而至的投枪,可投枪实在是太快了,寒光一闪便已经透体而入,他奋力斩出的一剑虽然切中了投枪,却只能将投枪的枪柄堪堪削断,锋利的枪刃霎时刺穿重甲,直透后背。
“啊~”前军司马低头看了眼胸口,悠然惨厉地嚎叫起来,眸子里流露出无尽的狂乱,挥剑直取马跃,“我要杀了你~~”
“唆~~”
马跃手一张,又一支投枪掠空而至。
“噗~~”
寒光一闪,锋利的投枪恶狠狠地扎进了前军司马的胸腔,前军司马疾步前奔的身躯犹如撞了一堵无形的气墙,骤然一顿。
“挲~”
寒光闪烁,马跃拍马杀到,锋利的马刀顺着投枪的枪柄冰冷地斩击而至,轻飘飘地掠过前军司马的颈项,热血激溅、头颅抛飞。
“呼~轰~~”
铁蹄奔腾、马刀狂舞,狂乱的铁骑挟裹着无可阻挡的威势席卷而至,就像一波滔天巨浪,恶狠狠地撞上了官军并不坚固的防线,一骑骑裹满重甲的铁骑就像一柄柄锋利的剔骨刀,轻易地剖开了官军的阵形,整个战场就像烧开的滚水,霎时一片翻腾。
血光飞溅、惨嚎连连,刀光剑影中,人马翻倒、一片狼藉,天地之间再无别的声音,唯有惨烈的杀伐之音,直冲云霄,激烈至令人窒息~~“唏律律~~”
战马一声悲嘶,轰然倒地,将马背上的贼兵重重地掼了下来,没等他爬起来,一名官军抢上前来,寒光一闪,冰冷的钢刀已经无情地斩落,贼兵顿时身首异处。
“格哒哒~”
“吭噗~”
“呼~”
激烈的铁蹄声以及战马沉重的响鼻声近在咫尺,官军还没来得及转身,陡然感到胸口一冷,所有的力量顿时像潮水般从他体内退走,整个世界骤然之间安静下来,官军的眸子里流露出绝望的哀然,回头直直地望着那一骑擦肩而过,骑士手中那柄锋利的马刀上,有一串殷红的血珠正凌空洒落~~“啊~~呃~”
官军凄厉地惨嚎两声,裹着皮甲的胸腔突然绽裂,激血飞溅中,雄伟的身躯摇了两摇、颓然倒地。
“挡我者~死~~”
许褚大喝一声,眸子里的呆滞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却是凛冽的杀机,沉重的长刀高举过顶,挟带着狂暴的杀机横斩而至。
“咣~”
“唏律律~~”
淳于琼惨嚎一声,双臂顿时软绵绵地垂落下来,手中的长刀再也拿捏不住,颓然掉落在地。更令人惊恐的是,淳于琼胯下的坐骑昂首发出一声悲嘶、双腿一软仆地跪倒,竟也架不住许褚一刀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