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义回到开封府,宋琪、贾琰、程羽、慕容求醉、程德玄等一众亲信早在清心楼相候,一见赵光义,众心腹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双眼放出紧张炽热的光芒,可是看着赵光义,一时却问不出半个字来。
赵光义吁了口气,说道:“大事已成了一半,如今唯有静候佳音。”
所有心腹听了不约而同地出了口大气,赵光义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见面前早已沏好了一壶茶,便拿起杯来斟茶,壶嘴碰着茶杯,发出叮叮当当的细微响声,那只手竟是始终握不得稳当。
众人互相看了看,慢慢围扰到他身边,赵光义放下茶壶,强自镇定地一笑:“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紧张的,哈哈,哈哈,你们……你们都坐吧。”
众人应一声是,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只是那笑容都有些牵强,慕容求醉想了一想,忽道:“千岁,今日晚间,大鸿胪杨浩曾来府上拜望过。”
赵光义刚刚举起杯,闻言不由一怔,停杯道:“他来做什么?”
慕容求醉道:“杨浩说他腿脚不灵便,决意明日辞官,今日特来辞谢千岁。”
说到这儿,他微微一笑,道:“此人对千岁始终若即若离,不为千岁所用,如今成了残废,才想到抱千岁的大腿,实属可笑。老朽说千岁下了朝就去汇合浚仪县宋大人都巡视河道去了,他等得不耐烦,便离开了。”
赵光义听了攸然变色,沉声道:“本王因大事在即,心中忐忑,难以平静,午后曾往‘如雪坊’与柳大家对酌浅饮,听其抚琴,舒缓心绪……”
他顿了一顿,又一字字地道:“本王回来时,曾与杨浩碰个正着。”
慕容求醉听了不禁一呆,半晌才强笑道:“千岁下了朝后便不曾回衙,如此……老朽自然不知千岁的踪迹。千岁从河道上回来,因身子疲乏,便去‘如雪坊’消遣一番,这也说得过去的。”
赵光义霍地起身,负手在清心楼中踱行半晌,忽然止步喝道:“禹锡。”
程德玄踏出一步,抱拳道:“属下在。
赵光义道:“你去,马上带人去杨浩府上,把他全家……”
赵光义把手向下一劈,程德玄会意,重重一点头,转身出了清心楼。
赵光义走到窗边,推窗望月,月色皎洁如水,他的心中却是波澜起伏,喃喃自语地道:“这一天好慢,明天的太阳……什么时候才能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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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乘大轿,沿着御街吱呀吱呀地走向午门,八个轿夫不停地换着发酸的肩膀儿,心里头暗暗纳罕:往日里抬着那是何等轻松,今儿个卢相公怎么变得这么沉了?
轿厢中,青衣蒙面人、当朝宰相卢多逊、和他最得宠的如夫人若酒挤成了一堆儿。若酒姑娘被捆得像个粽子似的,嘴里塞着一团布,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地看着端坐在轿中央,手中拄着一口明晃晃利剑的青衣人,大气儿都不敢出。
卢多逊头上的官帽帽翅之长仅次于王爷,此时只能侧着身坐着,他看着中间的青衣人,低声问道:“壮士,你倒底是什么人?”
青衣人粗声粗气地道:“勿需多问。”
卢多逊咽了口唾沫,艰涩地道:“壮士,你拿着利剑,又蒙着面,根本不可能进入宫庭的。”
“我根本不需要入宫。”
青衣人冷笑:“我只是要逼你入宫,你入了宫,总要对官家有个理由交待,说明你为何深夜闯宫,不是么?不用担心,你不需要负什么责任,只须把我对你说的话向皇帝直言,有你轿中的如夫人为你做证,足以证明一切皆出自于我的胁迫,你又素受官家倚重,官家即便在他身上搜不出什么证据,也不会怪罪于你。”
卢多逊忙应一声是,目光却频频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青衣人目不斜视,却似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冷笑道:“你不要乱动脑筋,本人剑术通神,出入你的府邸如履平地,你该晓得本人的本事。你敢乱动脑筋,本人就算在午门禁卫面前取你项上人头也是易如反掌,不只你要死、她也要死,你们这对鸳鸯再享不得人间富贵,只好到阴曹地府继续恩爱去了。”
卢多逊身子一震,连忙道:“不敢不敢,此事与国与君,有益无害。无论真假,都不妨一试,卢某食君俸禄、受君深恩,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又怎会怀抱异样心思。”
午门到了,站岗的禁卫惊讶的喝叫声传来:“上朝之时还早,这是哪位大人深夜到了宫门?”
青衣人亮了亮手中宝剑,说道:“此番闯宫,事成你有护驾之功,事败你是为刺客迫入宫闱,总之与你没有半点坏处,本人有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本领,就算站在这里,要杀你也是易如反掌,还希望你能老实一点。”
“是!”
卢多逊咽了口唾沫,缓缓拉开一角轿帘,那美妾若酒偎在轿角,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看自己官人,再看看端坐持剑的青衣人,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卢多逊探出半个身子,又下意识地回头一望,青衣人手腕一翻,利剑已横到他爱妾颈上,把若酒吓得蜷成一团,明媚的大眼睛中溢出泪光来,卢多逊把牙一咬,便僵硬着身子走了出去。
“哎哟,是卢相爷。这深更半夜的,您……上朝早了点吧?”
卢多逊强自笑笑,下意识地又扭头看看不远处静静悬垂的轿帘,说道:“本相有要紧国事禀奏官家。”
“什么?”
那守门的校尉面露难色:“相爷,深更半夜的,禁宫已然上钥,未至天明,概不开启,这个……相爷是知道的。”
卢多逊淡淡一笑道:“规矩是规矩,官家什么时候守过这等死规矩?这些年来,官家深夜召见大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赵相公当初就曾多次深夜入宫,早有先例,怎么换了本相就不成了?”
那校尉干笑道:“卢相,赵相入宫,可也是官家下旨宣召的,卢相不宣而来……”
卢多逊眉头一挑,说道:“本相说过,有十万火急的要事,不得不来,你有闲暇在此与本相聒噪,何不入宫请旨听听官家的意思?若是耽搁了大事,你担待得起么?”
旁边一个校尉阴沉沉地道:“卢相,什么要紧的事,须得连夜入宫?官家如今已然就寝,我们只是一些守门的小校,惊扰陛下,可是吃罪不起呀。”
轿中青衣人从轿帘一角缝隙中看着午门情形,灯光下,只见这个说话的小校正是他有些面熟的那个人,曾在南衙做事的一个属吏。
卢多逊眯起眼睛,沉沉问道:“官家夙兴夜寐,常常处理公务直至深夜,你一守门小校,如何晓得官家已经睡了?”
那校尉笑嘻嘻地道:“今夜官家留晋王千岁宫中饮宴来着,官家与自己兄弟饮酒,素来大醉方眠,如今千岁已然离开,官家哪有不睡的道理。”
卢多逊脸色一变,失声道:“晋王千岁已然离开?”
那校尉道:“离开约摸有一个时辰了。”
轿中杨浩听了也是心中一沉,晋王已经离开?他已经得手了么?除非他不是今夜下手……,楚昭辅换防田重进,一个班值是三天,罗克敌最快也要两天才能赶回,除了今日,明日也是适宜动手的时机,苍天保佑,但愿他还没有动手……
卢多逊听说晋王已经离开,心中便是一震。那青衣人所说的篡位谋逆之事,实在是听得他心惊肉跳。凭心而论,他根本不想搀和到皇室的家务事中,他已位极人臣,不管是谁登基为帝,为了稳定民心社稷,暂时都不会动他这些老臣,凭他本领,还不能取得新帝欢心?
可是这等诛心的私念只好深深藏在心里,不知道是一回事,知道了不去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所以在利剑的肋迫下,他半推半就的来了。
如今听说晋王已经离开宫闱,卢多逊马上想到,如果现在强行闯宫,而官家正在好端端地睡觉,他说明苦衷,官家自然不会怪罪于他,却也不会得到更大好处。如果官家真个已经驾崩,那他现在执意闯宫,下旨让他进去的人会是谁?进不去后患无穷,进去了更加凶险,除了附逆做那篡位者的同党,就只有身首异处一个选择,身家性命、一世清誉……
卢多逊心思转动极快,片刻功夫就已想清了其中利害,权衡出了利弊得失,他突然一把抓住那个对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校尉,向自己这边一扯,两个人一下子换了位置。
那个校尉被他拽的有点发愣:今儿个卢相爷雅兴不浅,打算跟我深夜在午门摔跤?
卢多逊一俟换了位置,便把身子一矮,用他遮住自己,放声高呼道:“轿中有刺客、轿中有刺客,诸位兵士,快快擒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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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千岁!”程德玄气喘吁吁地回到南衙:“杨家……人去室空,一个人都不见了。”
“甚么?”赵光义霍地站了起来。
贾琰眉头一拧,说道:“千岁,大事要紧,一个杨浩济得甚么事?这件事交给属下们吧,马上执行第二计划,控制九城。”
“好!”
赵光义咬牙狞笑:“我就不信,区区一个杨浩,能坏得了我的大事!你们马上去做。”
贾琰、程德玄抱拳应道:“是!”便即匆匆走了出去。
这时一个心腹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急叫道:“千岁,宫中的……王都知到了。”
赵光义矍然动容:“快请。”
未及相请,王继恩已然登上清心楼,一见赵光义便道:“千岁,陛下驾崩,中宫已知!”
赵光义急步迎上,问道:“娘娘有何主张?”
王继恩道:“中宫大恸,然神思未乱,急命奴婢出宫,相召卢、吕、薛三相入宫。”
“哦?”
赵光义目光一凝,冷笑道:“娘娘如此做为,所为何来?”
王继恩放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道:“秘不发丧,急召皇长子德昭回京。”
赵光义仰天大笑:“好一个宋皇后,走!咱们入宫!”
程羽、慕容求醉等簇拥着赵光义立即拥出了清心楼,楼下战马早已齐备,各自上马,便向皇城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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